柳宗元笔下的“捕蛇者”死了吗?
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是中国古代一篇优秀的叙事体散文,我很早以前就读过,今天重读,同很早以前读这篇散文时的心情,可以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篇散文记叙的是捕蛇者蒋氏祖孙三代为免交租税甘冒死亡威胁而捕捉毒蛇的故事。捕蛇者的爷爷、爸爸因为捕蛇而死了,捕蛇者自己也险险丧了性命。作者劝他别再干这等危险的事了,他却泪汪汪地说:您想哀怜我,让我活下去吗?那么我告诉您,我干这差事遭受的不幸,是远不如恢复租赋遭受的不幸的。我怎么敢怨恨这差事呢?
很早以前读这篇散文,从中了解了封建社会劳动人民的悲惨遭遇,了解了彼时“苛政猛于虎”的残酷现实,对文中的捕蛇者充满了同情。但是,那时,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捕蛇者”还有复活的一天,他还会回到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来。
我在网上搜到了一篇文章,题目是《距柳宗元一千年后读现代版的新“捕蛇者说”》。作者的亲戚是煤矿工人,在一次矿难之后,有如下这番记述:
我说:“大难不死,当然是好事。可为啥不去想想,安全措施到位了没有,人员的操作违章了没有,各种隐患消除了没有呢?……”
“你算了吧!”海玉显然发火了。不仅打断了我的话,而且嗓门也提高了许多。“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说的那一大套,是我们去想的事吗?不想干,滚蛋,谁也没有请你来。那些开煤窑的,去火车站一招手就能招来一大群。你能和他们去讲安全条件吗?象我和青玉都是本地人,就算死在井下,还得赔几个钱呢。那些河南的、四川的侉子,死了都没人来领尸。有的刚来两天就死在井下,根本就不晓得他是哪里人!”
我的心,让海玉敲打的一阵阵地疼。实在感觉自己刚才的言语太书生气了。矿主用上你这个乡亲,已经算够仁义了,你还能不知足吗?你还能去和人家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吗?
我长叹一口气:“下坑多危险,还是种地省心些。”“省心吗?才叫烧心呢!你算说差了。那些村干部们,见天跟你要这个税呀,要那个费呀,不把你逼得喝了农药不算完。村里开会要求干部们,又得把钱收上来,又得保证不能死人。前些天,陕西的农民5天3人自杀呀。你看看,现在的农村收费和农民下井一样,都成了最危险的工作了。”
我忽然想起唐代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文中的蒋氏与眼前的海玉,何其相似乃尔。蒋氏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捕蛇,也不愿“更若役,复若赋”;海玉宁肯冒着生命危险去下井,也不肯去种田,去交税!历史常常有惊人的相似,眼前就是一例。当年孔子过泰山侧曾叹道:“苛政猛于虎”。子厚听此言也说,“余闻而愈悲”。让人痛心的是这种猛于虎的玩意儿,至今依然常在老百姓的眼前横行一时啊。
我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呢?”海玉说:“还是下井吧!去深圳打工白干了半年,没拿着一分钱的工资。我也不想表演什么跳楼秀,去讨回血汗钱。下井虽然危险点,可老板还不敢不给工钱。”
我愕然了:死里逃生的农民,难道只有这种选择吗?!
(原文地址:http://bbs.e-jjj.com/showtopic-5262.aspx)
当代的煤矿工人,难道不就是柳宗元笔下的“捕蛇者”吗?还有:为谋生而患了尘肺病甚至“开胸验肺”的工人;为谋生而自残手指“骗取”工伤费的工人;为谋生而卖血、卖肾、卖肝的贫苦农民;为谋生而故意抢劫入狱的没钱治病的病人;为谋生而卖身的“性工作者”……
《捕蛇者说》的悲剧意义在于:在两种痛苦之间必须做出抉择,要么时刻面对死亡的威胁(“几死者数矣”),要么像被凌迟一样慢慢地去死(“旦旦有是”)。正像一句歇后语所说的:“武大郎服毒,吃也死,不吃也死。”正像一句俗话所说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像一联诗句所说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就是封建时代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被剥削者的悲惨世界。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捕蛇者说》所揭示的被剥削者的真实,远远地超过了一般揭示的被剥削者的真实。
《伐檀》里的“彼君子”,不过剥削了“伐檀者”的三百亩谷物;《蚕妇》里的“遍身罗绮者”,不过剥削了“蚕妇”的一筐蚕丝;《陶者》里的“十指不粘泥”,不过剥削了“陶者”的一间瓦屋;《卖炭翁》里的“宫市”,不过剥削了“卖炭翁”的一车木炭,况且还给了他“半匹红纱一丈绫”。即使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也不是他自觉自愿地被冻死,而是被迫地被冻死。唯有“捕蛇者”,既是自觉的,又是心甘情愿的。
这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情啊!这是一出多么悲惨的人间惨剧啊!而这种人间惨剧,却几乎天天在我们的身边上演。开始,我们还有眼泪,而现在,我们已经没有眼泪了,我们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
写到这里,我有理由说:柳宗元笔下的生活在一千多年以前的“捕蛇者”没有死,他,就生活在,不,就挣扎在我们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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