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一种制度的必然趋向

文化大革命:一种制度的必然趋向

崔新生
 
    从1993年左右开始从对毛泽东专门就制度必然性方面多了一些注意。对于在毛泽东土壤里生长起来的一代，记得我初中时听到毛泽东逝世时顿失擎天柱般的感受。这些在之后的几代人多少有些不可理喻——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才能够接近事物的本相，如同我们不能评价历史上的任何时代或者一样：只能试图解释，然后在相互交流中启发未来的路径选择，以及怎么才能够使我们的不满之处更尽人意。

    假如以一个10年做一个历史段落即时代而论，时代与时代之间只有在作为历史上，才是连贯的、可衔接的，假如孤立地每一个时代、一个时代地站立两旁，之间可能是断裂的、互不相干的：如同两个人，貌似相同，实则却是大大不同。

    当文字不能尽述历史上的每一段客观现实，并以扭曲的表述作为历史痕迹遗留时，我对这一“历史”是藐视的。直到如今，我对书本或文字本身具有本能的警戒，以最大限度地保证不致于陷入迷途而找不到回归本相的道路。

    从初中中间开始，在毛泽东时代的痕迹由显著到消隐，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上半叶，属于混沌初开、大梦先觉的一个段落。无论当时历史本相如何，但内心对毛泽东的复杂情绪里，敬意仍然占有重要的位置。这种复杂和及其矛盾的心理，迫使将毛泽东作为一个人、和他的所作所为分开认识，他首先是云云众生的一个个体，其次才是一个群体和集体的一分子，或主宰左右过某一历史片刻，但最终仍然被制度本身所吞没。

    在未来的多少代里，我不知道还将发生多少历史瞬间留下烙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们的记忆是毛泽东及一个时代的结束、八十年代是思想自由呼吸和知识启蒙以及自觉的洗礼、九十年代是互联网冲垮思想壁垒，二十一世纪的第一的时代似乎还没有发现与此等量的烙印……。不过，我相信关于毛泽东之真正本相的注视立场，应该在八十年代之后或九十年代生长的人们才会有所回归。因为在这之前诞生的人们，很难置身度外去“真实”地认识、理解自身成长历史的烙印。

    我从作为“人”而不是神的立场，去接受毛泽东是在一九八零年之后那个“贺新郎”。尽管之前毛泽东语录、特别是诗词可说近倒背如流，但这一首却是后来的，“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 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等等，将毛泽东作为一个和我们同一个生命里程的青春时代吻合了，感觉青年的毛泽东就在我们中间：纯净、优秀，如同我们周围的某一个高谈阔论的朋友。

    对于毛泽东思想的“悬案”，即为什么毛把解放全中国和发动文化大革命视为平生两件大事：前者不必理喻，后者则百思不得其解。我在1993年时曾经写过一个小文，直到如今结果仍然一样：文化大革命是一种制度性的必然即不这样不行的结论。这一认识，多少成为我致力于探究和研究非理性经济制度理论的一个原始触媒：人作为生命的主体，是为人为自身作为生命属性的个体活着，还是为资本或者集体形式的制度活着。人之个体、群体、集体历程及相互之间的经济关系，到底是一连串什么样的关系。

    在经历了十余年之后的今天，按照我的思想认识和模型研判，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思想运动，可能会是未来中国仍然会发生的一个“运动”。当我们重新审视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必然性”时，有很多地方是重合的，或者是一种“不这样不行”的路径选择。

    在改革开放到由华尔街金融动荡为一个“时代”的段落，中国体制改革的最终局面，即是当市场资源通过一系列政策向国有经济集中时，社会等级必然性的加大，以自下而上的等级特权资源匹配，形成一个倒三角结构，特殊利益向上，越往上利益份额越多；与此同时，等级越向下、直到等级之外的群体，则处于特殊利益越摊越薄的末梢。在这一结构日趋稳定固化条件下，任何对等级之外群体的政策惠顾意图，都必须要经过倒三角结构的层层揩油才能够得以落实，而揩油过程同样沿用自下而上层层集中的循环。

    至少从目前看，这一体制只有固化而尚无任何改变的迹象。假如说上一段所发生的仅仅局限于一般的经济行为，倒也可以容忍。因为处于特权之外的群体，已经能够接受或者无奈地认为：你贪污可以但不要太贪，只要保证我能够维持生活。

    而与此同时最关键的是，以行政部门为特权组合阶层，已经切断了最低层与最高层之间的联系，从而使之间的任何信号失真。这才是“不得不这样”的路径选择成为可能。

    多年以前，一位开工厂的朋友，是刚从把一个小企业做成全国知名品牌的公司退下来而自己创业，这个工厂当时千人左右，朋友埋怨执行流程即部门如何不得力，问我有无办法，我的办法是：在每个车间设一意见信箱，钥匙就在你一个人手里。

    没过多久，在某一场合偶遇，朋友很远就给我打招呼，激动地告诉我的办法多好多灵。我的解释则是：一个人盯十几个部门经理肯定盯不过来，让最基层的大多数那么多眼睛替你看住这十几个人那还不容易？！

    这则小往事，多少与文化大革命相关。与你我目前生活的环境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