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大山,如何改变命运
网络上关于郜艳敏的讨论还是热火朝天,有人指责政府在烂疮上画花粉饰太平,有人可怜她命途多舛未能脱身,更有人指责她不敢举报拐卖自己的公公。但是,我们工人为何必须关注这样的新闻热点?
拐进大山,命运无处安放
17岁,初中毕业,外出打工。
这一行字,让多少人想起了自己外出打工的起点?只是她被拐进深山21年,再难逃脱。有人问,她为什么不离开?
郜艳敏不是没有挣扎过:“一般的人都会认命,我不会,我只能抗争。我被拐卖到这后,跑过一次,丈夫追上我,打了我一顿,把我抓了回去。我自杀过3次,第一次是刚来不久,穿着秋衣跳了水,第二次吃的安眠药,第三次吃的老鼠药。”
但是她遇到了沉默的一群人。这群人在她被拐时不说话,在她被家暴时不说话,在她被强奸、生孩子时不说话,假装没有看见她的苦难,像《盲山》里的司机、村民、小卖店老板,每个人都是沉默的作恶者。在这些人眼里,女人是可供买卖的物品,是十块钱的萝卜,抑或几百块钱的什么东西;而郜艳敏,这个女人就值2700块。这个2700块的物品没命地往山下跑,甚至跳了水准备逃走,却被村民通知了“家人”把她带回去了
不止沉默的人们这么想,甚至连郜艳敏的亲生父母也劝她先替花钱买她的公公婆婆考虑,还劝她说,“在咱们这个地方,结过婚的女子,再想找个好对象就难了……”既然女人是物品,那么物品是有主人、被占有的:你就是“他”的人了,咋还能想着回来重新开始生活?
而现在的她更不可能离开了。她要照顾孩子、照顾老公、照顾老人,她成了母亲、媳妇、儿媳妇,却唯独不再是她自己,不再是一个“女人”。这些曾经的疼痛和负累,以亲情和善良的名义,让“自由”的郜艳敏别无选择,无法离开。
穷人、女人的无奈与反抗
如果17岁开始打工的郜艳敏没有被拐进大山,又会怎样?
打工几年,结婚,生子,在家带孩子或者外出打工。这样的轨迹,和郜艳敏的现在,和身边多少姐妹重合在一起?只要不被拐,只要自己小心逃脱这个劫难,我们就能逃脱家暴、强迫生育、贫困,过上幸福生活么?
有工友说,郜艳敏被拐卖了20年还当上了老师,像我们啊,出来打工20年,命运一点改变都没有,她比我们幸福。
我们可以用“她比我们更幸福”来掩盖“我们比她更惨”。但郜艳敏没有沉浸在这样的麻木之中。她在凤凰卫视的采访中说,那些孩子很小就不上学了,家里给买三两个羊放羊去了。我们听过那个很多年前的故事:记者遇到一个放羊的小男孩,他说放羊是为了赚钱,赚钱才能娶媳妇;娶媳妇生了娃再放羊、赚钱、娶媳妇。在郜艳敏所在的下岸村,唯一不同的是“娶媳妇”变成了“买媳妇”。郜艳敏不忍孩子们重复“放羊、买媳妇”的命运,选择了投身教育这样的行动,来做一点点改变,作为一个乡村代课教师,每月几百块钱的补贴,微博的收,入却隐藏着郜艳敏单纯美好的幻想,希望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和外界的救助,不再让这些孩子们重复她的命运,不堪的命运。但事与愿违,面对记者的采访,她有很挣扎很困惑:我来的时候,这里是这样的,到了现在,这里几乎没什么改变!,可想而知,一个苦命的女人,处于弱势的地位,自杀不成,逃跑也不成,通过教育解救山村的孩子成为了唯一可找到的寄托,奋斗了21年,现实还是一样的残酷,孩子们依旧要出来打工,当地依然还是只有她一个代课教师。
做老师不是郜艳敏对生活的屈从,而是她最绝望的反抗;她的故事被拍成电视剧《嫁给大山的女人》不是她自己想出名,而是政府和社会要掩饰他们对打工妹的残忍,就像当年国企工人下岗的时候,刘欢就在大江南北唱响《从头再来》掩盖这个国家对国企工人的残忍一样,郜艳敏个人的绝望的反抗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这种绝望的反抗正是源自我们共同的命运:穷人,打工妹,农村,山区.......
在铁屋里呐喊
与其悲天悯人,自暴自弃,不如有所行动,寻求一些改变,郜艳敏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我们打工的人没有像她一样早早的就被拐进了大山,只是以另一种自愿的形式被“拐进了”工厂里,问题是,贫穷,农村的破败,教育的落后,女人的商品化,生活的压抑无奈……这些我们和郜艳敏共同面对的东西,到今天,我们还要像郜艳敏那样,独自面对21年么?还要让我们的下一代再面对21年么?
既然我们工人与郜艳敏有着相似的命运,这个命运就像一个铁屋子一样,我们从四面八方地被赶了进来,我们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呢?接受教育?创业?还是有其他的道路?
记得小学的时候,大家都学过《呐喊》,里面讲述了鲁迅与《新青年》编辑钱玄同有一个一段经典的对话,鲁迅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钱玄同回答说:“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