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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印象(之四)幺婶

火烧 2011-03-27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讲述七十年代幺婶与小叔结婚的波折故事,回忆闽江汛期婚礼场景,展现老式婚礼习俗与时代背景,充满生活气息与情感细节。

                                             (之四) 幺婶(上)

   

   

我现在还记得幺婶嫁过来的情景,小叔和她的婚事可谓一波三折,幺婶的父亲是部队的炊事员。当小叔和她到了谈婚论嫁时,老头突然关心起小叔的家庭出身。当时有海外关系可不是件有面子的事。如果小叔就此和她吹灯拔蜡也就没有了后面的故事。但幺婶似乎对他情有独钟。到最后尽管老头反对,小叔和她还是结成了婚。小叔和她成亲的那天是五一节,正值闽江的汛期。三舅公在一楼为他们操办了酒席。那天我老早就到巷口等待迎亲的队伍,当接亲的吉普车在巷口停下,人们点燃了鞭炮。接着幺婶和小叔从车里下来。幺婶手里捧着把塑料花,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小叔戴着时髦的黑边近视镜,脸上反而没了常见的笑容,带着些许的慌乱,似乎急着要赶回家。也许是初次结婚没有经验吧。那天的天空有点阴沉。当迎亲的队伍在“噼啪”的鞭炮声中进了家门,我看到一楼后厅天井里,用红砖临时搭建的大灶中炉火正旺,三舅公正指挥几个亲戚朋友在大灶上张起遮雨棚以防备可能的雨天。有人进来说闽江的洪水已涨到了后面的巷口,大人们都有点担心。

   

家里已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前几年五叔结婚时,家里也曾这么热闹。不过当时我还小,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晚上睡一宿醒来后,听到五叔,五婶及他们的一干朋友仍在大厅里拉二胡,唱样板戏。最后人们担心中的洪水并没有到,而三舅公邀请的那些亲戚,朋友等则持着大红的请贴陆续到来,初为公婆的三舅婆脸上堆着笑在新房里忙着把各位亲戚,朋友介绍给幺婶。幺婶并不怯场,大方地应对着。布置一新的新房中挤满了那些常见及不常见的客人,桌上摆满了糖果。我则在客人中钻来钻去,时不时瞧准机会抓一个上海小白兔奶糖塞到嘴里。婚宴开席时已是掌灯时节,一楼前厅中堂挂的红布中间贴着金色的“喜喜”字。前,后厅及前天井中摆了七,八桌酒席。后天井雨棚下挂着刺眼的汽灯,两个大师傅在灶前挥汗如雨,地上几个平常用来洗澡的木澡盆里堆满了大号的盆;盘,以及洗好的鸡,鸭鱼肉蔬菜等。因为当时我还小所以并没有上桌,后来三舅公盛了一碗鱼翅鸡汤给我,是什么味道现在已经忘了,只记得半透明的鱼翅看着象山东粉丝,但清脆耐咬。

   

三舅公是我奶奶的弟弟,他们夫妇没有生育孩子。后来我爷爷,奶奶把我小叔过继给他们当儿子。由于我父母及我堂姐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所以我和我堂姐从小由我祖父母带大。虽然我爸那一辈当时没有和我祖父母生活在一起,但我祖父母及他们那一辈的三舅公,三舅婆及二楼的姨婆一家当时都还生活在一个屋掾下,相对于当时城里的许多双职工家庭,这还算保留了一点传统大家庭的影子。现在想来,在那种环境下所经历的人际关系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有趣的人生体验。在这样的背景下,小叔的婚礼应该是我在那个年代所经历的最后一次比较传统的婚礼。至今印象深刻。

   

小叔婚假一结束就回到北部山区的工厂。当时他已由知青被招进了在当地新建的钢铁厂。幺婶婚后就和三舅公,三舅婆住在一起。那时正是七十年代中。我念小学,我堂姐在初中。新嫁进门的幺婶很快就和我们混熟了。夏天晚饭后,我们就搬几张凳子到阳台上纳凉,听幺婶给我们讲她在部队的那些经历,她的那些故事对我们说来既熟悉又新鲜,熟悉是因为我们不只一次在书里读到,新鲜是因为仿佛书中的人物从书中出来,就坐在你面前给你讲她的班长,给你讲全副武装拉练,以及拉练后如何挑破脚底的血泡。还有最令我着迷的实弹打靶等,幺婶一身戎装扎着武装带,手握五四手枪瞄准射击的相片,似乎也印证她所言不虚。当然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那个很流行的故事《恐怖的脚步声》,我大约就是在那时听到的。三舅婆有时也会插进来给我们讲她年青时在花园听到鬼叫等等,听的我们后背一阵一阵发凉。三舅公则躺在旁边的帆布折叠躺椅上,一边“叭哒”,“叭哒”抽着他的长杆旱烟,一边听着半导体收音机。偶尔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插进来和我们说着话。看到烟锅里的烟灭了,我就起身帮他再把烟丝装进去,烟丝不能压得太实,否则点不着。然后打着打火机,三舅公则把烟杆倾过来,让烟锅口对着打火机上的火苗,然后就着火苗紧吸两口。那烟锅里的烟丝就燃着了,通红,通红的。一阵吐纳之后他再很享受很满足地把口里的烟徐徐吐出。那时还没有电视,有时一楼的,二楼的邻居也上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山南海北聊个没完。三舅公平时爱摆弄些花草,沿着阳台的围墙根摆了一溜他的玫瑰,茉莉,兰花等,夜里随着晚风轻送,不时迎来茉莉的热烈,兰花的清幽。

   

大杂院就坐落在闽江边,在大杂院的三楼可以望见江对岸围墙内两棵高大的桃树和梨树。春天来的时候,仿佛一夜之间高大的树冠上开满了桃花和梨花,玉白的梨花衬着粉红的桃花倒映在前方碧绿的江水里宛若一幅秀美的江南水彩画。上世纪三十年代著名作家郁达夫客居福建时,在一篇游记中曾把闽江比做中国的莱茵河,“扬子江的没有她的绿,富春江的没有她的曲......。”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闽江边,一直没觉的什么,长大后走的地方多了。慕然回首,才体悟出伊别样的清,秀。全国各大水系中,闽江应该算是污染比较小的了。但现在听说闽江也慢慢被污染,特别在下游。城市自来水的取水口也不得不改道闽江的一个支流。然而在当时,有的邻居是还可以直接从闽江挑水喝。夏天来的时候,江水在一年一度的洪水泛滥过后重新变清,变绿。当江水满潮时,江面的宽度比落潮时起码宽了三分之一。江面上满是游泳的人们。当听到从江面传来的呼朋唤友声时,即便是被家长逼着坐在家里写作业,心里其实也早已是心猿意马。当时许多人家里都有那种用汽车轮胎的内胎做成的黑色救生圈。不会游泳的人把绳子绑一下套在里面当救生圈,会游的人或躺或站在上面,可以玩许多花样。小叔的泳技很好,蝶泳,仰泳,自由泳,蛙泳什么的都会,幺婶就不行了,必须套个救生圈才敢下去游。一天,当我游泳后回到家,正在找吃的。突然听到幺婶屋里传来“嘤嚶”的哭声,三舅公,三舅婆及爷爷,奶奶神色紧张地进进出出。前一天傍晚幺婶还和我们一起去游泳,我不知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几天后,小叔居然也赶了回来。在小叔低沉的抚慰声中,我听到幺婶哭得更伤心了。而三舅公则和爷爷奶奶神神秘秘低声地嘀咕什么“档案”或“记录到档案”等一些平时并不常听到的词汇。幺婶那些天几乎一直呆在房间里面没出过房门。我爷爷,奶奶都是胆小怕事的人,自然口风很紧。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也许是当时还年青,也许是一念之差,幺婶在经济方面犯了点错误,虽然金额并不大。但在那个几乎所有人在政治上;经济上都有洁癖的年代,发生这样的事给自己,给家庭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个事后来怎么个结局,我不大清楚。也许是金额不大,也许是幺婶出身根正苗红。总之,一断时间后,笑容又出现在幺婶的脸上。这件事也没有影响家里亲戚和她的关系,她和三舅公;三舅婆的关系比起以往似乎也更为融洽,幺婶娘家的人比以前也来往多了些。犹如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在激起几朵浪花,泛起几圈涟漪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住在江边的人可能有过这样的经历,有时会有一艘逆流而上,孤独航行的机帆船犁破夜的沉寂,把你从清梦中吵醒。“咔啦,咔啦”沉闷而有力的马达声透过空灵的夜空由远而近不断冲撞着你的耳膜,似醒非醒之间,环顾四周,刚才的梦境犹在,然而今夕是何夕。时光流逝,世事沧桑,但有时,一段不经意的思绪,一幅似曾相识的景致会把散落在记忆深处的碎片重新拼接起来,犹如时光倒流般,一切又都鲜活了起来――七十年代是清晨的阳光照在前厅墙上的那张“军属光荣”的红纸上,是蚊帐上堂姐对镜梳发的朦胧背影,是老人在灶台前的呢喃,是灶台上蒸笼散发的缭绕炊烟和饭香,是黄昏,下班归家人们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是居委会老人开会时用方言读报的抑扬顿挫声。是夏日傍晚伙伴们玩捉迷藏时,大声数着“一,二,三......",是余晖洒在教室黑板上方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几个红色的美术字上面,是走在通往那个四周被稻田环绕的小学校园的路上,路两边随风起伏的金色稻谷,像地毯一样一直铺到远方的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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