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下地狱的人上了天堂

该下地狱的人上了天堂（独幕剧）　　

天堂里。是一个花园。有开花的绿树，草坪如茵。　　

舞台一边，四个人手拉手跳着圆圈舞，嘴里面胡乱唱着歌，说是歌，实际上就是几个人在“拉拉拉”地瞎吆喝。四个人分别是一个青年男子，一个青年妇女，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衣服都有点肮脏，且不合身。男青年虽年轻，但面孔很沧桑，头发零乱。　　

一位中年男子上场。形象有点猥琐，长头发也乱糟糟的，戴着眼镜，神色有点呆滞。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男子疑惑地四下张望，看看跳舞的人，转着圈到处看。他来到一棵树下，侧面向观众，凝视着树上的花。片刻后，　　

男　子（朝着和他距离颇远的跳舞人，直愣愣地问）：喂！这什么地方？　　

男青年（没有停止跳舞，回过头，满面春风）：你这样说话可不礼貌，我不叫“喂”，你该叫我朋友，在这里所有人都是朋友。　　

男　子（依然直愣愣地问）：这什么地方？　　

男青年：朋友，不要忧愁，忧愁永远地过去了。因为你来到了天堂，你在人间见到过这样的花吗？见过这样的草坪吗？见到过像我们这样的穷人这样快乐地跳舞吗？　　

男　子（疑惑）：天堂？　　

　　他看看自己手里的菜刀。　　

男　子（自言自语）：我该下地狱的，怎么会到天堂。（对男青年）喂，你骗谁啊，我杀了人怎能上天堂？　　

男青年（仍在跳舞）：我也是杀人犯。我把我们全家都杀了，这不我们一块上天堂了。　　

　　男子手中的菜刀一下掉了。他又四下打量，摇摇头，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男　子（带着哭腔）：嗨，小兄弟，你这是戏耍我吗？别人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男青年（跳舞，用自编的曲调唱歌来回答）：没有欺骗，没有敲诈，再也不会受人欺压，我们脱离了资本的枷锁，我们过上了自由的生活！　　

男　子：真没有坏人了？　　

男青年（继续唱）：所有的坏人下了地狱，我们穷人不再受欺，（高亢）这里是穷人无忧的天堂，所有的苦难丢个精光。　　

　　男青年愤然把肮脏的衣服扯下丢到地上，露出健美的身体，又和妻儿拉起手跳起舞。四个人又“拉拉拉”地唱歌。　　

男　子（面露喜悦之色，身体一下挺直了。大声）：对了，我不是罪犯！　　

　　男子两眼发直，望着虚空，枯瘦的两手伸向前。　　

男　子（激动）：我怎么是罪犯呢？他们才是罪犯。我只想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医生啊！我的医术不是医院里最好的吗？我从没有向病人索要过红包啊！所以我是医院里最穷最没出息的穷光蛋啊！正派人就该受穷吗？正派人就该被瞧不起吗？正派人就该受有排挤吗？你不愿病人多花钱，不胡乱给病人多开药，他们就要把你赶出医院，这是什么世道？　　

　　男子停顿片刻，嘴唇哆嗦着，一脸激愤。他围着树转了一圈，停下来，面对观众，神色缓和一些。　　

男　子（沮丧）：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就因为穷。还被人称作迂阔。　　

　　男子又围着树转，脚步匆忙。　　

男　子（一边转，嘴里喋喋不休）：这日子可怎么过，这日子可怎么过。女人只知道钱，钱。妓女向你要钱，要做妻子的也只看到钱。要钱，要房子，要你学做坏人，要你坑病人。（他突然仰天大嚷）要你做一个坏人——　　

　　他保持仰天吼叫的姿势停顿下来，双手伸向天空，目光呆滞地望着天。另一边，跳舞的人仍在跳舞，在“拉拉拉”地唱歌。　　

男　子（双手放下，自言自语）：这里真的是天堂吗？（他凝视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上可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啊！我本不该走上这条杀人路的啊！　　

　　男子保持身体不动，沉思片刻。　　

男　子：如果我能开一家私人诊所多好啊！不是自由多了嘛，不用和那些人打交道了，不用听他们说三道四了。可他们为什么要把我逼上绝路呢？我都要离开医院了还会碍他们发财吗？他们为什么那么卑鄙啊！他们就这么痛恨一个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人吗？　　

　　悲愤使男子有点疲乏，他不由倒靠在树干上，头埋在臂弯里。　　

男　子（缓缓抬起头，一脸悲伤）：她为什么就不能免俗呢？她还是一个离过婚的女子。高中时她多么开朗啊，做着班干部，安排班级活动那么有魄力。（停顿片刻）她的丈夫是个二流子，她费了多大的劲才离了婚。经历了这么多生活磨难的人怎么也只知道钱呢？（停顿片刻）在一个正直的人、一个不适应社会潮流的男人正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却离开了他……　　

男　子（再次倒靠在树上，片刻后抬起头）：我该不该责怪她吗？她不也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者吗？（他叹了口气）路啊，怎么这么难走！　　

男　子（再次凝视双手，抬起头）：无辜的三条生命，竟被我葬送了。谁会相信呢？在生活中我难道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吗？我敢和那些排挤我的人吵架吗？对他们的冷嘲热讽，我敢回一句话吗？邻居家的狗把我的裤子咬破了，我敢和人家理论吗？　　

　　男子脸庞转向跳舞的人。　　

男青年（唱）：这里是无忧的天堂，没有暴力，没有人忧伤，唱的歌和心里想的一样，拉拉拉拉，拉拉拉拉……　　

男　子（叹气）唉！那些被我杀害的小生命不知怎样了，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呢？我真是一个软弱的人，不敢去找医院里那些畜生报复，竟鬼迷心窍地上街杀小孩。那天的天气是太热了，头脑是发昏了，可是还是不该杀孩子啊！我真是太软弱了，只敢对比自己更软弱的孩子下手，的确是天理难容啊！　　

　　男青年停止唱歌，走到男子身旁。余下的三个人仍拉着手跳舞。　　

男青年：你做了什么事了？　　

男　子：我杀了三个小孩。　　

男青年：为什么？　　

男　子：我是一名医生，受领导和同事排挤过不下去就发了狂。　　

男青年：看你样子就不像坏人，要是坏人，日子一定过得滋润，就上不了天堂，肯定是下地狱了。知道我怎么来的吗？（回头指指跳舞的三个人）我杀了他们仨，我老婆，两个孩子。我是卖蜂窝煤的，不是老板，到煤厂拉煤，然后到处叫卖。出力很大，力气活儿。可赚不住钱。街坊也都看不起你，孩子又和别人比吃比喝。没办法，自己不想活，留着老婆、孩子，真不想让他们在世上受罪。就一块来了。　　

男　子：你还有老婆孩子，看我比你年龄大，还没结过婚呢！　　

男青年：我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结婚了，尤其是干吗要孩子啊。咱又没本事，不是让他们来受罪嘛！我要是独身一人，肯定不会自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饥，多自由。　　

男　子：你是不知道独身的苦处。　　

男青年：算了，算了。别想人间的事了，当官的和有钱人人家要吃香的喝辣的，没咱这种穷人垫炮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一个人脑满肠肥，他背后至少有十个穷鬼。走走，咱们唱歌去。　　

男　子（眉头舒展开来，第一次充满豪气地说）：好，唱歌去！　　

　　五个人手拉手跳圆圈舞。　　

合　唱：我们是人间的穷鬼　　

　　　　资本主义把命催　　

　　　　流不尽的血和泪　　

　　　　喂一群猪猡脑满肠肥　　

　　　　我们是一群穷鬼　　

　　　　资本的压榨敲骨吸髓　　

　　　　老子儿子前仆后继　　

　　　　尸骨支撑资本光辉　　

　　　　（高亢）不愿再做穷鬼　　

　　　　组织起来背靠着背　　

　　　　打倒资本和权贵　　

　　　　穷鬼要当家做主人　　

　　　　　　　　　　　　　河南　2011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