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世游：矿难

　　　　　　一
　　　　　　
　　　　　　妈，二十三年前
　　　　　　你解下红腰带
　　　　　　穿过房梁，捆绑住我
　　　　　　两只手的大拇指
　　　　　　吊起
　　　　　　脚尖着地
　　　　　　你问我
　　　　　　以后还敢不敢喊
　　　　　　从煤矿里出来的叔叔们
　　　　　　是熊猫
　　　　　　我含着被挨打的眼泪说
　　　　　　我不敢了
　　　　　　
　　　　　　妈，二十三年后
　　　　　　我回过头来想
　　　　　　我那时候真是个天才
　　　　　　屁点大
　　　　　　就想到了那么贴切的比喻
　　　　　　妈，他们真的是熊猫
　　　　　　一种濒危的动物
　　　　　　
　　　　　　二
　　　　　　
　　　　　　爸，你大字不识几个
　　　　　　认识的几个
　　　　　　也是后来死记记住的：
　　　　　　太原、大同、哈尔滨、长春
　　　　　　邯郸、沈阳、潼关……
　　　　　　只要是火车站
　　　　　　你都记住了
　　　　　　
　　　　　　爸，有时候
　　　　　　我真的很佩服你
　　　　　　三十多年来
　　　　　　跟矿下作业打交道
　　　　　　你竟然只要对着哪座山看一眼
　　　　　　就知道哪座山有煤还是有铁
　　　　　　煤高几丈，铁深几层
　　　　　　
　　　　　　爸，我更佩服你
　　　　　　三十多年来
　　　　　　我们作为小矿主
　　　　　　从来没有死过人
　　　　　　爸，今年我们不承包了
　　　　　　爸，不死人的矿都是不赚钱的
　　　　　　爸，这点我不说你也知道
　　　　　　
　　　　　　三
　　　　　　
　　　　　　世游，今天的报纸
　　　　　　你看了没
　　　　　　第一版是一幅很大的照片
　　　　　　又死人了
　　　　　　
　　　　　　你妈说你舅舅
　　　　　　在枣庄的煤矿
　　　　　　这几天也停产了
　　　　　　你爸的高血压又升高了
　　　　　　
　　　　　　世游，那张照片
　　　　　　我看见的时候
　　　　　　就会想到
　　　　　　我经常下到矿下的时候
　　　　　　很安静
　　　　　　旁边放着没吃掉的饼干
　　　　　　是留给老鼠的
　　　　　　它们会带来好运
　　　　　　如果出不去了
　　　　　　就跟着老鼠走
　　　　　　
　　　　　　世游，看见那张照片上
　　　　　　中间被救出来的那个工友吗
　　　　　　他身上还挂着串钥匙
　　　　　　我也有一串
　　　　　　不过掉在下面了
　　　　　　已经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