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也忘不了我的表哥和表嫂——日寇祸害录片断
这辈子也忘不了我的表哥和表嫂
——日寇祸害录片断
马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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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8月22日,周六,老伴例行要去透析。往日上协和医院,出租车是走前三门,到台基厂往北,一进王府井东拐后北去就到了医院西门。今天却要到阜成门再东去,过故宫北门后,顺东筒子河到东华门往东,过王府井北口朝南拐,才能到医院西门路西停车。因为这两天是我国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活动要进行预演的日子,天安门周边都要执行交通管制。我担心走南路可能会遇上不允许横穿东长安街的阻碍,便决定让司机走北路前往。结果还如我所愿实现了,而且提前到达。老两口都很高兴。
当我在血液透析病房外候诊走廊坐下以后,忽然就不由得不回忆起自己在八年抗战时期的一些亲身经历了。
抗日战争胜利那一年,我才十三岁。1931年的九一八,日本鬼子开始武装侵占我国东北的那一年,我还没出生。刚出生不久,却正值我懵懂天真的童年,好多事情都不知道,知道了也记不清楚。现在记得的是,先后两次逃难离开过自己的出生地——柳州,到我妈娘家所在的融县(今融水苗族自治县)首府融乐(今为融水)镇投亲。第一次大概是因为日寇进行桂(林)柳(州)大轰炸,我家老小每日天一亮就要离开柳江河北面的市区到河南面的山村躲避,直到天黑才能回家。我妈身体不好,不胜其烦,不胜其累,不胜其扰,所以就有了此举。第二次是日寇日渐向柳州逼近了,梧州、南宁眼看就要落入敌手,柳州市的民众已开始纷纷疏散,我家只好再次奔向融县的融乐镇去了。其时,我妈已卧床不起,我爸因不能离职陪同前往,家里一切事务全交由两个老太太照料。她们刚从沦陷了的老家——广东省南海县的乡下逃出来,是我爸的小姑和我妈的小姨,我们兄妹管她俩叫姑婆和姨婆。好在融县毕竟是我妈娘家所在地,在那儿还有亲戚可以帮忙照应。当时,我外公外婆已经过世,小舅一直跟着我妈在柳州打工,只有大舅还在当地。他虽然经常失业,但家有菜园可种,家庭人口并不多,也足以为生了。不过我妈的五舅和六舅在那儿的城里有屋有业,算是殷实之家,有难关还是可以依赖他们解救的。另外,我妈还有个结拜的姐妹,按当地的称呼,我家兄妹就喊她做同年妈,因为她和我妈是同年所生,当地习惯叫做同年。所以她对我们来说,就类似于北方的干妈。当柳州即将沦陷的前夕,在风雨飘摇、哀鸿遍野之时,我妈病重不治身亡。这不能不是雪上加霜的大事。给她捧灵位牌送葬的我,却还不懂得事情的严重性。她发丧后,我爸才匆忙赶到,融县接着也面临沦陷了。我爸就带着我家两男两女连同姑婆和姨婆,一起躲到了同年妈即干妈的娘家。那个家坐落在离县城近两个钟头路程的一个山村里。按辈分让我称为干外公和干外婆的老两口,生有一男一女。女的就是我干妈,男的就是我干舅。干舅两口子也生有一男一女。女的是老二,小学刚毕业因沦陷无处升学,就在家里帮着大人下厨下地。我管他叫表姐。男的是老大,已经结婚。我管他小两口叫表哥和表嫂。表嫂和表哥是娃娃亲,很小就过门,一向少言少语,地里的活和厨下的活,都拿得出手,干外婆对她很有好感也很倚重。表哥一直在桂林的广西大学读书,我家搬到他家之后很久,他才回来。因为桂林沦陷了,他在外边,也无处可去。他回乡时,融县县城已经沦陷。他归来之后,却也很少在家待着。因为村子离县城很近,日寇和二鬼子随时可能来骚扰。他和村里一些年轻人就弄到一起,商量村子保安的事务,曾建议把各家的土铳火枪都拿出来,组建本村的自卫队,守护自己的家园。起初倒有过这麽一段时间,也不见有什么日伪人等手持武器前来捣乱,还算是平安无事吧。。。。。。。
但是,没有多久就出事了。
我们所在的那个村子,坐落在一个山窝里,依山面溪,溪与村之间,老早的村民在老早的时候就栽种了一溜刺竹林,很密,很扎人,连狗都钻不过去。外人要进村,村民要出村,只能通过村头仅有的一个门楼下的门洞。自卫队每日都有人值守在那周围。因为后山山高林密,几百年的封山民约,使得那里成为根本无法通行的天然禁区。别说外人不能从那儿进入,连自己人也无法从那里出去。按理说,这是个易守难攻的村寨。但是自卫队疏忽了村尾有个山口。翻过去是一条长峒,即两边是山中间是平地的山谷。平日,村里一大早敲梆把牛群从这里赶过去放牧吃草,傍晚再敲梆把牛群从这里赶回来入栏。放牛有大家凑钱雇请的专职牧童和看牛人,牛群若发生了急茬事,还可以跑回来报信求助。想不到的是,日伪就钻了这个空隙来祸害村子。放牛的人一见有日伪人等沿峒摸来,就飞跑回来想告诉。鬼子追赶不上急忙着就放枪。枪声一响,便惊动了自卫队,也惊动了村里的人。全村人人震惊,各家纷纷逃跑。我爸就带着我和全家人跑到屋后不远处一个乾凅了的地下岩洞躲了起来。这岩洞地势很低,春夏积水,秋冬可就枯竭了,平日无人进去,也不惹人注意。敌人来回踏着旁边石块铺成的小路走过,我们连那皮鞋声都听得很清楚。可是他们连路旁的这个岩洞却没加以注意,让我们躲过了一劫。大约是两、三个钟头以后,我们听到了呼天抢地的哭声,才确认鬼子大概撤走了。回到家里一看,屋里乱得不像样子,漆皮木箱的顶盖都给砸开了,东西扔了满地。一看窗外,在平日堆放柴火和稻草的土坪上哭不绝声、哭得声音嘶哑了的,却是我家的表嫂。旁边连个劝她的人也没有。她身旁躺着的是谁?我挣脱大人的手跑出去看,门板上、棉被下就是我表哥。纸已经烧过,香还在燃着。我当时就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不知该咋办。表哥被打死了。按当地规矩,死在外边的人,尸首是不能抬进家门的。没有入殓之前,只能让其躺在屋外。干舅舅和干舅妈正出去忙着找人打理表哥的后事,干外公干外婆坐在堂屋里,一个流泪不止,一个一言不发。后来我才听说,表哥知道敌人抄了后路,连忙赶去堵截,结果一迎面就牺牲在鬼子枪下。同时,在村头门楼守卫的队员,也牺牲了一位。其他的队员一下都跑散了,没有人被逮着。幸亏鬼子还没有放火烧村就撤了。随后村子就如死寂一般,连出门走动的人也几乎没有了。表哥入殓发送以后,表嫂比起以前就更不愿说话了;头上一直缠着一条白布带,紧跟着婆母下厨下地,从早到晚就怕不忙乎。以前我就很少和她说话,以后就连她的面也不敢见了,一见她就想流眼泪,害怕惹她难过。有时听姑婆和姨婆说,同年妈娘家,两代单传。表哥上学,表嫂一直也不生育。往后,就难免要绝户了。但是,当年岁数不大的我,对此并不很懂,现在想来,表嫂是够痛苦够悲哀的了。。。。。。
经过鬼子这一次洗劫,干妈就和我爸商量,要把我送到她舅舅家。好歹也给我家保留一个男丁吧,我爸就同意了。干外婆是苗家人,娘家在离村子约有大半天的路程的深山大岭里。当地人统称之为大苗山。干妈的舅舅,我不知为什么被指令称之为表舅。这位干表舅,是给山主看山的。即守护和照看主家在山岭上所有和所栽的杉树林。干表舅家住的是竹木结构搭建的平房,很牢固,家里设有圈儿,养了牛、猪和狗,不怕狐和狼;还养了鸡鸭,多是为了自产自销。房子旁边,其先辈还开了几小块屁大的稻田。我来到的时候,刚刚翻犁过,放了山水进去,干表舅便叫我去喂鸭子,即放鸭子进到刚犁完的水田里去吃什么被翻耕出来的“土狗”(一种生活在泥里的小昆虫)。起初,让常穿布鞋不怎么穿草鞋的我,光脚下到冰冷的稻田里去赶鸭子,真有点受不了,差一点就要在田头哭将起来。不过后来慢慢还是习惯了干起各种活路,甚至跟着干表舅上山去挖笋、砍柴,也不以为苦。事后知道,我干妈如此安排我,是私下有自己的打算的。她嫁给了城里的一个木匠,但是她和我的这位干爸没生有孩子,便收养了一个女孩,希望她给引来个男娃娃,却也没有如愿。而我家是兄弟俩,她想让我过继到她家,长大后和其养女成家,顶门立户,并切盼为之生养个男丁。我爸死活不干,理由是这样对不起我早死的妈妈,云云。后来因为当地敌伪的气焰不再那么嚣张了,我爸就把我从大苗山里接回村里来。不久,日寇投降。我就随着到此县另一个长安(现更名融安)镇重新就业并在该地做事的我爸,离开了还住在乡下的弟妹一行,考上了县立初中,然后进入省立柳州高中。等到城市刚一解放,又自我决定辍学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并且很快就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去了。那一年,我刚满十七岁!
但是,近七十年过去了,上述这一段抗战时期的经历,却给我留下了一生中最难忘却的印象。那就是表哥的死和表嫂的沉默!。。。。。。
和表哥同时被敌伪杀害的,同村还有另外一个自卫队员。现在看来,他俩都是为了家乡,为了民众,不畏强敌,抗击日伪,从而献出自己的生命的。我自从离开那个村子以后,至今还没有回去过一趟。不知道他俩在村子里留下了什么痕迹,不知他俩在乡亲们心里留下了什么念想?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我从朝鲜前线调回首都北京,到军委机关工作,听在我空军部队服役的大妹提到,据她听说,土改时干外公被划为地主,村里却没人找他的什么麻烦,但不久年老就过世了。干表姐在师范学校毕业之后就当了老师,一直在乡下从事教育工作,云云。但是,表嫂情况如何?则一概不知。可我却从来没有机会重返我干妈娘家所在地,去看望一下那里的亲戚。但是,我在心底,总难免要惦着表嫂的去向:也许一直守寡,也许已经改嫁,她后半生过得如何呢?应该说,她事实上也是抗日的烈士遗孀啊,至少不会过得很艰难的吧?不过,最难弥补的遗恨是,鬼子罪恶地掐灭了她给表哥一家传宗接代的愿望,而这却是中国老百姓时刻惦念的要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中国人的家庭来说,断子绝孙灭了香火可是个天大的罪过啊!而日本鬼子跑到我们中国来,干的可就是这种断子绝孙灭人香火的缺德事。。。。。。
啊!对那些从东洋窜来灭人香火的必须受到千遍万遍“断子绝孙”诅咒的孽障和魔鬼,真应该狠劲砸碎他们的狗头!
陪老伴透析归来后,我在这个周末的晚上,联想到的事情很多。也记起了以前读过的一些文字。其中难免与日本与二战以至与未来没有关係。也可能是杞人忧天吧?思念起来,总有点无法排遣。所以抄记于下,以备不忘。
关于日本:
中日开战,打的就是不对称的战争。侵略中国是日本的基本国策。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进入近代社会,工业发达需要资源。而日本最缺的就是资源,于是盯上了中国。战争是最好的发财手段,于是日本以举国之力来了两次豪赌。第一次打清朝,在军队人数和武器装备都处于劣势的条件下打赢了甲午战争,巨额赔款让日本赚得钵满盆满。第二次打俄国,从俄人手里把中国的辽东半岛抢到手,大连成了日本侵略中国的第一块跳板。日本人在大连搞经济开发,第一个大公司就是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简称“满铁”。这不就是个修铁路管运输的公司吗?其实,“满铁”最大的部门叫调查部,养了几千调查员。你去看看现存的“满铁”档案,日本人走遍了东北华北的山山水水,对中国的国土资源、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搞得极为详细具体。这就说明日本的野心根本不在挣点小钱,而是谋长远,谋划全面占领中国。
(刘统:《熬出来的胜利[上]》,《读书》2015年第6期)
关于抗日战争:
“日本的大陆政策已经确定了,那些以为同日本妥协,再牺牲一些中国的领土主权就能够停止日本进攻的人们,他们的想法只是一种幻想。我们确切地知道,就是扬子江下游和南方各港口,都已经包括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之内。并且日本还想占领菲律宾、暹罗、越南、马来半岛和荷属东印度,把外国和中国切开,独占西太平洋。这又是日本的海洋政策。”
“由于日本社会经济的帝国主义性,就产生了日本战争的帝国主义性。他的战争是退步的和野蛮的。时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日本帝国主义,由于内外矛盾,不但使得它不得不举行空前大规模的冒险战争,而且使得它临到崩溃的前夜。”
“日本国度比较小,其人力、军力、财力均感缺乏,经不起长期的战争。日本统治者想从战争中解决这个困难问题,但同样,将达到其要求的反面,这就说,它为解决这个困难问题而发动的战争,结果将因战争而增加困难,战争将连它原有的东西也消耗掉。”
(毛泽东:《论持久战》[1938年5月],《毛泽东选集》1964年合订一卷本)
关于世界的未来:
马氏子曰:
抗日战争,终于按照毛泽东主席的英明预见结束了。那结果不能不是:日落西山。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回顾一下,二战是怎么挑起来的?据历史记载,一战后,世界经历了三次经济危机,虽然有巴黎和会作出的对挑起战争的同盟国的约束,但是它们大都趁机采取战时经济手段以求迅速恢复,从而令专制主义随之盛行。不甘失败的德国咬牙切齿新组了纳粹党,原属同盟国转而加入协约国的意大利的法西斯党也死灰复燃,连借口对德宣战而强占我山东省原德国势力范围的日本军国主义,也乘势极力推行田中奏折。可国际上却对这种逆流视而不见,对其控制和监管很不得力。老牌的资本主义大国如英、法,竟采取了绥靖政策,而新兴的美国,还宣布了“孤立主义”,不承担应尽的义务,遂先后使反动势力日益坐大。日寇在1931年发动九一八事变,在我国沈阳挑起了二战序幕;意大利向非洲阿比西尼亚开刀,开始争夺前殖民地宗主国的主权;德国悍然宣布废除凡尔赛和约和洛迦诺公约,占领莱茵非军事区。。。。。。它们开始逐渐把局部战争升格为全球规模大战的行动。而出于一己的私利,某些理该主持正义维护和平的国家,却策划了“慕尼黑阴谋”等等一系列丑剧,把战火引向本应是自己同一阵营的国家;任由法西斯势力先后纠结,组成了德意日轴心,携手并肩分头共进去瓜分世界,它们一起透过二战把全世界糟蹋祸害得一塌糊涂!可在墨索里尼被追杀暴尸街头,希特勒无奈服毒于自己的指挥部之后,东条英机虽被作为战犯被处以绞刑,但其骨灰又被捧入靖国神社,奉为该国历史上的精英、先烈而受到祭祀。与德国总理在犹太受害者墓前下跪忏悔获得欧洲民众谅解不同,日本目前的首相安倍晋三,正重走着其外祖父岸信介这位反动首相的老路,积心处虑在复活军国主义。该孙子一向冥顽不灵、苦心孤诣、软硬兼施、花言巧语,欺骗加无赖,粗暴兼油滑。通过其所作所为,否定战后日本政府先后一些开明的领导人认罪的承诺。眼看着日本战后的和平宪法就要被修改,日本自卫队马上即将可以出国作战,我们难道没有忧虑么?安倍晋三在国内上串下跳,在国外里应外合,而自诩是二战中反法西斯盟国中坚的美利坚合众国,竟出于私欲,几乎成为了他的老闆、高管、后助、援手、合伙人。我们难道不会吃惊么?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鼠目寸光、为唯利是图的利己主义者,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勾肩搭背,拉帮结派,强则会奉行世界霸权主义,弱也要充当国际资本代理人,罔顾邻国的权利,罔顾世界人民的和平愿望,罔顾地球村永久的的安全和秩序。“殷鉴不远”!如果我们忽视了或漠视了以致无视了此等白眼狼、金睛虎,世界人民肯定就再要遭殃加倒霉了。
那么,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不会因某些“豪强”“首领”“份子”。。。。。。的利欲熏心、肆无忌禅受不到抑制和禁止而被挑起呢?
很难说了。。。。。。
但愿也同是军国主义发起的战争受害者的广大日本人民群众,能够刹住安倍晋三等辈梦寐以求开动的战车!
。。。。。。我不应该堕落成悲观主义者吧?
现在想来,新中国选定诞生在抗日战争中的《义勇军进行曲》作为人民共和国的国歌,实在是太正确,太英明,太有预见性,太有针对性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尚未达到大同,在一定的历史时期里,狗总改不了吃屎,亡我之心不死者也没死绝啊!
(2015/0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