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离我有多远?
我住的这个位置,是全市最好的地段,一条马路隔开两个小区,西面是西小区,东面是东小区,路南头是秀丽的小山坡,路北头是汽车总站,站前是一个大广场,和市中心商业区相连。
西小区是我市最漂亮的住宅小区,市里的人都知道:“下了车,往西拐,就来到我市的中南海。”西小区是市直机关干部的宿舍区,是官家住的地方。这里依次分部着市领导的小别墅群、局长楼、科长楼和一般机关干部的宿舍楼,整个小区规划建筑和谐,造型优美。宽宽的街道和胡同,光滑的大理石人行道,路两边都是草坪和花木,所有楼房都掩映在繁茂的树层中。
东小区就不同了,那是一般的居民区,虽然市里也做了规划,但各个楼房都是分别由各个工厂企业建的,建筑标准低,相互也不谐调。特别是在福利分房的最后一年,各单位都在原有的楼房之间加盖了一些房子,同时也对原有的楼房进行改造扩大,这边加一块,那边补一块。另外,西小区的房子,阳台是后来市里统一封装的,一色的铝合金窗子,一色的不锈钢防盗安全网。东小区的窗台是各家自家封装的,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什么样式都有。
我家就住在东小区的最西面,紧靠大路,同事们都说,官家离我最近。的确,西小区和我家只隔一条路,如果迈开大步,我两步就能跨过去,但我在这里住得时间越长,越不愿走过这条路。
业余时间,我喜欢散步,刚开始时,我吃过晚饭,常常走过路去,到西小区散步。那里的确清静,走很远也碰不上个人,官家的人可能家里住得太舒服,没有下来走动的,家家都是厚厚的大窗帘罩着一个个窗户,微微透出点灯光。整个环境显得冷漠,没有人气。东小区街道有点脏和乱,摆小摊的多,有卖小吃的,买水果农产品的,有卖衣服小百货的,也有卖书的等等,有几个地方是不让摆摊的,城管队经常来扫荡,也赶不走。这小摊倒成了东小区的一道风景线,我晚上常到小摊走走,碰上个熟人吹吹牛,走远一点,就到站前的那个大广场溜一圈,那里有不少人在露天下跳舞,慢慢就再不去西小区散步了。
后来西小区建了个超市,我和家人也去光顾。那里的东西的确质量好,也新鲜,但价格是天价,不是我们一般工薪阶层能承受了的。据说,这超市是专门为官家开的,他们买东西用的都是卡,那卡当然都是别人送的。去过几次,我们就不去了,东小区有个农贸市场,东西实惠。
西小区有个卫生所,东小区也有个卫生所,当然西小区的卫生所条件好,按照市里的医疗保险规定,东小区的居民只能到东小区卫生所看病拿药,如果去西小区,必须交现钱。有一次,妻子气官炎犯了,我们早在医院开好了药,陪她去西小区卫生所打吊针。可能是季节的原因,打吊瓶的很多,我们等了好一会子,马上轮到我们了,这时,一位护士小姐,领着一个官模样的人进了注射室,于是我们又等了很长时间。打完针以后,妻子忍不住发了句牢骚,那大夫不冷不热的解释说:“没办法,人家是局长,你们如果是局长,也给你们先打。”妻子就要跳起来,我强着把她拉出去,开导她,就这年头,生什么气。
我在省城工作的一个同学的朋友,在省府是个小科长,在同学家里曾和这小科长一同吃过饭,他出差来我们市,点名要我陪他吃一顿饭。市里的接待人员安排在西小区的宴宾楼,这宴宾楼是是个香港老板开的,十分高档。围一大桌都是市里的官员,我一个不认识,更好,闭着眼吃吧。天哪,这是我一生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一道菜又一道菜,我叫不出菜名,有的菜还没动筷子就撤下去了。吃足喝饱,接待人员宣布都不能回去,还要跳舞和洗桑拿,钱已经统一付了,大家尽情玩。刚一入舞厅,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姐就涌上来,一个拖一个,把我们拉进了一个个包间。我也被拉进了一个包间,小姐邀我跳舞,我说不会跳,她说这舞会走就会跳。和她走了一圈,就走不动了。她说不跳舞随便玩玩也行,我喘不过气来,没有和那小科长告别就逃出宴宾楼,冷风吹来,我吃进的珍味佳肴几乎全部吐出来。
我在县城工作的一个亲戚带着一个人,为一桩冤案来市里,住在我家,每天夜里去西小区送礼找人,过了三天,连门都没进去。又过了一个多星期,钱花了很多,事情办得可能不理想,他们用手指着西小区对我说:“这里住的不是人,是畜生。”
西小区有座中学,东小区也有座中学,但西小区中学教学条件好,是市里的重点中学。我的儿子到了上中学的年龄,他很想去西小区上学,但按照市教育局的规定,东小区居民的孩子只能上东小区中学。我使尽了全身解树,把儿子由东小区转到西小区,最后还不错,学校按特殊情况处理,把孩子收下了,但比别的学生要多收很多学费。上了不到一学期,我那孩子不愿在那里了。他说,学校风气不好,讲吃讲花钱,互相攀比谁的老子有权有势。于是,他又转回了东小区中学。
一个星期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外面就乱起来。一个大型国企的一些职工聚集在外面,为住房问题要见市长。路的对面站满了武警和民警,几乎把西小区围起来。公安部门要求,请愿群众只能在东小区,不得跨过这条路,否则就要抓起来。群众是听话的,的确没有人敢走进西小区,只是在东小区发发牢骚,最后也不了了之。
以后,我几乎再没去过西小区。我常常站在窗前,忘着西小区,望着东西小区之间的这条路出神。我觉得,这是很远的距离,我可以买张飞机票飞到大洋彼岸,我可以走到天涯海角,但不一定能走过这条路。
这年冬天,一个同事来我家串门,对我的住处十分羡慕。他说我们家的暖气热,也不常停水停电。他说他们住的北半城不行,物业管理不好,暖气不热,经常停水停电。他说这是因为我和官家离得近,都是一条管线,一条电路供电,沾了官家的光。不过他说他很知足,好歹有套房子住,他的几个朋友到现在还没房子,福利房没了,买房又买不起。
最近,又传来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我们靠路的这两排楼要拆迁。拆迁的原因,一种说法是说这路要加宽,再一种说法是东西小区差别太大,我们这个小区影响市容,拆掉旧的,盖上两排新的,从路上过时,好看。也有的说市里又新提了一批领导干部,他们的住房不达标,他们看上了这个地方,给他们盖新住房。
不管是什么个说法,只要搬家,官家离我肯定是远了。其实,早就有人告诉我,市直机关的干部每人在南面山中都有了第二套经济实用房,也有不少人在外地大城市购买了豪华的住房,还有的找了二奶,官家到底离我有多远,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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