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影深深的俄国“特工“中毒案

长影深深的俄国“特工“中毒案

夏雨天

虽然列特维年科中毒身亡的事件还在苏格兰场调查中，伦敦许多人已经定了克里姆林的罪。然而列特维年科之所以成为新闻人物，盖因其和两个人的特殊关系---他的敌人普京和他的赞助人，流亡的俄罗斯金融寡头别列左夫斯基。而在这个扑朔迷离的圈子里，朋友常常和敌人一样危险。。。

在他生命的最后数年，列特维年科越来越沉迷于对普京的仇恨中。在这个世界的每种罪行中，他都看到普京的阴影---莫斯科的爆炸案、中东恐怖袭击、阿富汗的毒品贩运。。。他在临终前谴责普京谋杀他的声明以及他中毒前和前克格勃官员的会面，更通过英国传媒被传往全球。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列特维年科既非圣徒，也不是传媒想要把他塑造成的‘著名异议人士’。数年前在俄罗斯他曾经小有名气，但很快被人遗忘。“列特维年科一直希望被人倾听，然而人们对他不理不睬。他为此沮丧极了。‘他的朋友制片人纳克拉索夫说。实际上，只有死亡才成就了列特维年科挤身国际名流的渴望，同时也给以伦敦为中心的激烈反普京流亡俄罗斯社区引来前所未有的关注和知名度。可以说他的死亡对他的朋友比对敌人更有利。

自从普京上台以来，他所不喜欢的寡头们不是流亡就是被扔进监狱，其他“人民公敌“也常在神秘的谋杀案中死亡。现在管理俄国的精英们多出身于警察和情报机关，而列特维年科就曾经是其中一员。但他从来不是特工，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警察，专业对付莫斯科黑社会。伦敦商人波士可在1990年代初和列特维年科打过交道，”这家伙，整个一流氓“。从列特维年科的履历来看，没人能猜到他会成为异议人士--参军、上军校、作克格勃线人、加入克格勃。。。直到1994年结识传奇人物别列左夫斯基，列特维年科这才开始了自己的传奇人生。

别列左夫斯基是在俄罗斯私有化过程中大量收购国有资产并支持叶利钦而成为巨富的。1990年代早期的私有化充满暴力和谋杀，1994年，别列左夫斯基在一次汽车炸弹谋杀中死里逃生。列特维年科负责此案，两人约谈过数次，逐渐成了朋友。当时别列左夫斯基要在安全部门里寻找同盟，而列特维年科则也许有些受宠若惊。在自传“卢比扬卡黑帮“中，列特维年科说此后他们很少见面，直到1998年。此时别列左夫斯基不但成为帮助叶利钦再度入主克里姆林的幕后人物，他还组织谈判结束了第一次车臣战争，但这次停火激怒了某些俄罗斯鹰派。也正是在1998年，列特维年科声称他的某个上司问他是否可接近别列左夫斯基以谋杀他。列特维年科相信谋杀令来自高级将领可可合罗夫，并引用后者的话说，‘这个克里姆林犹太人该杀。”在自传中列特维年科声称这是促成他觉醒的关键，他转身就将实情对别列左夫斯基和盘托出。别列左夫斯基说，是列特维年科救了他一命。列特维年科声称自己的决定完全出于良知，而有些人则认为他不过是趁机倒向俄罗斯的另一个权力中心罢了。无论如何，别列左夫斯基向叶利钦告发此事，叶利钦撤消了可可合罗夫的职务，并在克格勃系统内展开清洗。新的负责人是来自彼得堡名不见经传的官员普京。

普京一上任，列特维年科就提交了整一箱揭发材料给他，然而冷冷的普京对此漫不经心。他的不作为激怒了列特维年科，他和几个同事一起召开史无前例的新闻发布会，声称情报机关的高级官员卷入了贪污和谋杀。其他人都带了太阳镜和面罩，只有列特维年科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事后，许多人都相信是别列左夫斯基出钱让列特维年科举办了新闻发布会，但列特维年科否认为此拿过别列左夫斯基的钱。当别列左夫斯基在伦敦的公关经理贝尔爵士被问及是否别列左夫斯基是那次发布会的幕后操纵人时，他微笑着回答：“可能啊。很可能。”1999年，列特维年科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捕，8月后被释放。列特维年科把这一切都归于普京的打击报复。别列左夫斯基却不想得罪普京，并帮助他成为克里姆林的新主人。然上任不久普京就警告众寡头不得参与政治，由此俄罗斯的寡头时代走向了终结。2000年左右，别列左夫斯基已成为普京的对头，当认识到自己处于下风后他流亡英国，现在是俄罗斯的头号“人民公敌”---他聘请撒切尔夫人的顾问贝尔爵士向全世界警告普京的危险；他还从伦敦向俄罗斯和独联体其他国家的亲民主派团体输送大量钱财以完成颜色革命。而于此同时，他的朋友列特维年科则失业在莫斯科。列特维年科也想逃离俄国，但妻子马里娜不同意。她不会说英文，此前只在巴黎短期旅游过，不想离开。于是列特维年科只身前往乌克兰，并在那里给妻子电话说要全家前往西班牙度假。妻儿到了马德里后，列特维年科告诉他们流亡英国的计划，激烈争吵两天后马里娜才同意。一家人到了土耳其，列特维年科打电话给在伦敦的别列左夫斯基，后者让他的助手，负责他旗下总部设于纽约的国际人权协会的歌德发特处理此事。歌德发特以前是索罗斯的助手，在受命调查俄罗斯监狱人权状况时认识的列特维年科。歌德发特从纽约飞往土耳其并带列特维年科去美国使馆申请政治避难。使馆的工作人员很冷淡，列特维年科气馁地离开了：美国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歌德发特再带列特维年科一家人前往伦敦，虽然英国官员抱怨歌德发特招来未经允许的避难申请者，他们还是收留了列特维年科。现在，列特维年科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安全了。

此后几年间，他的妻儿学会了英文，一家人加入了英国国籍。列特维年科却始终学不会英文，只是靠别列左夫斯基生活，如果不是别列左夫斯基通过国际人权协会给他钱买楼和提供生活费，别列左夫斯基不过就是另一个失业移民罢了。通过别列左夫斯基，列特维年科认识了同样靠别列左夫斯基发放生活费的流亡车臣前副总理扎卡耶夫，两个原来属于敌对阵营的人成了挚友。

一到伦敦列特维年科就向传媒声称，俄罗斯情报机关是导致第2 次车臣战争的莫斯科楼房爆炸案的幕后凶手，普京借此以重新获得对车臣的控制。别列左夫斯基将他介绍给另一车臣人士，两人一起准备就此题材写书。按照后者的话说，“列特维年科介入这个题目较晚，对此了解不多。” 此后由别列左夫斯基赞助，列特维年科在纽约出版了“内部恐怖”，指控普京是莫斯科楼房爆炸案的幕后凶手。该书被运送到拉托维亚然后通过卡车运进俄罗斯，又很快被俄警方没收。虽然书的反响不大而且缺乏证据，列特维年科的朋友流亡制片人纳克拉索夫还是根据它拍摄了电影“难以置信”，该片在Sundance 电影节放映并获得好评。纳克拉索夫说，他常和列特维年科一起散步，听他倾吐对普京的愤怒。“他们是同时代人，而他把自己看作是普京的‘非我‘‘。纳克拉索夫则把普京和列特维年科看作俄国硬币的两面---列特维年科象征光明、法制、进步；而普京象征黑暗、混乱、暴力。他据此创作话剧，讲述一个克格勃特工流亡西方并警告世界后共产时代俄罗斯危险性的故事。该剧在柏林剧院上演了约一年。但列特维年科的自传却少有人问津，因此他倍感沮丧，并对普京越来越愤怒。他会几小时不停地控诉普京对车臣对寡头等等犯下的罪行。无论是基地攻击还是毒品买卖，他都看到普京的黑手在运作。别列左夫斯基的一个助手说，”他太夸张了。到处看见阴谋。俄罗斯人吗，就这样，明白不？“列特维年科想成为作家。他在亲车臣的网站上发表了许多对普京的指控，包括说普京是恋童癖等。一个朋友劝他不要总为车臣网站写作，”他总是说车臣一个话题，这对提高他的可信度没好处“。

2005年，国际人权协会将列特维年科每月6000美圆的生活费减到了1500美圆。别列左夫斯基的助手说是因为资金流不稳定所以减少开支，另一助手则说是因为马里娜找到了舞蹈教练的工作。谁都没提到的事实是除了忠心外列特维年科已经对别列左夫斯基没有任何价值。换了别人，也许会去找个保镖的工作。列特维年科的梦想却更宏伟一些。他希望自己能做安全顾问。他开始和一些在西方从事安全顾问的前克格勃官员联系。于是鲁格敖易进入了他的生活。

鲁格敖易曾经在克格勃工作，后来负责别列左夫斯基的安全保卫。别列左夫斯基流亡英国后，鲁格敖易留在俄国经商。伦敦的流亡者社区对他颇有怀疑，马里娜也说，“他在俄罗斯混那样好，没保护伞可能吗？“别列左夫斯基对鲁格敖易也不完全信任。“鲁格敖易有时会来别列左夫斯基办公大楼，和大家聊天，拿个电影票一起去看电影什么的。他还是朋友，不过他不属于别列左夫斯基真正信任的核心圈子。”别列左夫斯基的一个助手说。扎卡耶夫也劝列特维年科不要轻信，然而为了钱，他和鲁格敖易合作，从事涉及俄国的商业背景调查业务。

2006年10月，列特维年科的朋友，安娜。蒲列特可付思卡娅在莫斯科公寓楼内被杀。和列特维年科一样，安娜也质疑普京在莫斯科楼房爆炸案中的作用。列特维年科和上百位俄罗斯流亡者一起出席了在伦敦的安娜追思会。会后他和纳克拉索夫说：“你千万别回国，否则你会是下一个。俄罗斯已经是一部杀人机器！”数周后，中毒案发生了。

       2006年11月1 日上午，列特维年科先在饭馆和意大利人马力奥会面。马力奥带来另一流亡人士利马若夫的来信，声称由退休克格勃官员组成的组织“光荣与尊严“谋杀了安娜并将谋杀列特维年科。利马若夫从别列左夫斯基处得到资助建设反克里姆林网站。下午列特维年科和鲁格敖易及其助手科福顿一起喝茶，然后回家。当晚列特维年科深感不适，后被送医院。医生们无法查出病因。2周后，歌德发特从纽约飞来。列特维年科的病被流亡人士的媒体报道过，但主流英国传媒置若罔闻。歌德发特马上感觉为别列左夫斯基展开公关攻势的机会来了。通过和贝尔爵士通力合作，歌德发特向大量英国传媒递送列特维年科中毒的消息。然而此时还没有确凿的中毒证据。歌德发特和他认识的某个医生亨利讨论了列特维年科的病情，亨利认为是thallium中毒，歌德发特再把亨利的意见告诉给照顾列特维年科的医生们，他们也表示同意。于是，俄国特工thallium中毒的消息迅速成为众多英国传媒的头条。歌德发特和亨利几乎每小时都在接受记者采访。亨利问是否应把列特维年科从公立医院转到条件更好的私立医院，歌德发特说不用。歌德发特还和贝尔爵士合作，把列特维年科病床上的照片发向了全世界。“艾，那个歌德发特，他可真是善于造势啊！他设计了这一切。那张照片，那些采访，这么多知名度。我实在佩服他的本事。”一个在列特维年科病中前来探访的朋友说。然而列特维年科的情况继续恶化。周四下午，进一步测试证明列特维年科所中的毒不是thallium，而是 polonium 210。一个小时后，列特维年科去世了。扎卡耶夫发誓说，在临终前他的朋友皈依了伊斯兰教。虽然歌德发特对此很不快怕会给公众带来坏印象，最终列特维年科是以穆斯林的葬礼安葬的。

       到底是谁谋杀了列特维年科？英国首相和德国总理已经表示要和俄罗斯讨论此事，但克里姆林否认和此有任何关系。早期的报道多怀疑意大利人马力奥，但后来的证据指向鲁格敖易及其助手科福顿。在他俩去过的许多地方发现了polonium 210的踪迹。鲁格敖易说是有人在陷害他，“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已经回到俄国的他和助手科福顿在莫斯科郊外的桑拿浴室接受了德国明镜周刊的采访。鲁格敖易看上去还算健康，他说他的身体内也有polonium 210，应该是列特维年科传给他的。而科福顿的头发都没了，他说是睡觉时被火烧了。采访后5天，科福顿就住进了医院。苏格兰场认为列特维年科可能被投毒了两次，因为不但在他和鲁格敖易喝茶的地方发现了polonium 210的踪迹，在他更早和马力奥吃饭的饭馆里也有同样的发现。也许第一次投毒没有见效，杀手于是又回来收场。英国传媒几乎已经认定鲁格敖易是凶手，但别列左夫斯基圈子里的有些人却另有看法。“鲁格敖易不象是杀手，他过去在克格勃是作保安的，暗杀这种活在克格勃里另有专职杀手负责。” “光荣与尊严“的负责人也轻蔑地否认和此事有关—“职业杀手从不用polonium。列特维年科事件纯属罪犯之间的纠纷。” 某些伦敦人士相信是流亡寡头如别列左夫斯基等从中获利最多。一位熟悉别列左夫斯基的伦敦高级安全顾问说，“如果不是别列左夫斯基，这事根本引不起任何风浪。顶多在我这样的人中间会有点议论。是别列左夫斯基和他的喉舌贝尔爵士把它变成了国际头条新闻。他们的工作很到家，但我真为英国传媒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贝尔爵士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丝毫不加自己的分析，简直不可思议！稍一检验你就知道这种故事太过完美根本不能相信。看看谁从中获利最多？别列左夫斯基。“别列左夫斯基把这种言论都斥之为克里姆林的宣传。他盛赞是新闻自由让人们发现了普京暗杀列特维年科的罪恶。“在来到英国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由的媒体！在俄国你只听到一种意见，而这里有这么多丰富的声音，人们很快就发现了真相！”

苏格兰场怀疑鲁格敖易，但俄罗斯不可能将他交给英国方面，除非英国将别列左夫斯基引渡给俄罗斯。别列左夫斯基最近宣称要以暴力革命结束普京的统治，引起俄英又一次外交纠纷。虽然英国外交部为他的捅篓子尴尬，别列左夫斯基却毫不慌张，认定英国不可能把他交给俄罗斯。鲁格敖易最近则表示，英国情报机关曾经试图招募他从事间谍活动，也许是英国情报机关或别列左夫斯基作的案。

       在缺乏新证据的情况下，宣传充斥着人们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