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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建友:乡村中的黑恶势力

火烧 2007-06-07 00:00:00 三农关注 1030
本文通过乡官村官对话,探讨乡村中黑恶势力的存在与影响,分析其发展背景及与村支书等权力的关系,揭示乡村黑恶势力的复杂性和治理难点。
贾建友:乡村中的黑恶势力
乡官村官对话录(五)
 

     某杂志连载了河北乡干部贾建友与辽宁村干部潘远臣的真实对话录,其中的第四部分,编辑部内部讨论时,有人认为不适合公开发表,便作罢,将此部分删除了。但是,如果不拿出来看看,又觉得太可惜了。现放在网上,供各位评论。乡村,“黑恶势力”成其为一种势力么?有那么严重么?

         
      7、乡村中的黑恶势力问题
         
        乡:据说你们的那的黑社会 比较利害。
 
        村:和你们内地比好象利害一点,但是和沿海的地方尤其是广州那边比起来似乎好一点。
 
        乡:关于黑社会这个事不好讨论,因为究竟什么样的才算黑社会,现在很难下一个确切的定义,而且从理论上说,我国是不会存在真正的黑社会的,现在媒体和一些文章中统称的黑社会应当是一个比较笼统的概念。所以,我想黑恶势力这个词,可能就好说一点。这个黑恶势力的问题,在你们那里严重不严重?
 
        村:在我们那里不太严重,虽然也有几小股恶势力,有的村里有那么几个头头,手下有几个无赖,但是村里的黑恶势力一般都给村支书一点面子,都是本乡本土的,有时他们也需要村里帮忙,他们对镇里的派出所可能不尊重,但对县里的公安局,就绝对比较尊重。
 
        乡:黑恶势力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村:我觉得黑恶势力也需要方方面面的人帮他摆平,一股黑恶势力的成长过程中,也必须要靠钱与权摆平,否则也发展不起来。他发展起来的时候,也要经过打拼,黑恶势力之间也有对手,村支部书记要是强了,可以抽身事外,但是村支部书记要是弱了还会受气,就象黑恶势力在两村之间也火拼,有时也需要村长书记们来给他们协调和摆平,往往一打起来,其中一村的村长半夜会打电话同邻村领导协调,说你们村一帮人在我们这里打起来了,你那怎么样?能不能说说他们私下了结?
 
        其实这些事,基本上就是打人的一方拿一点钱私了,就是报了案,也不好解决,于是本村书记村长会给那些家伙打电话:“怎么回事,又喝多了,你都把人家打坏了,人家有人住院了。”那帮家伙一听,还会嘴硬:“管他是谁,我砍死他!”“砍完了,怎么办,人家要报案了,你们怎么办?你能没事?等着蹲大狱?你看能不能私了,能私了的话,我们和他们那边给你商量商量。”当时那帮家伙可能还会说:“让他住院,别管他,我到医院砍他。”但很快那帮家伙可能就会让他们的老婆等关系密切的人给本村领导打电话:“我家谁谁又惹了点事,你看,你和那边说说,赶快私了得了。”过后,还会把钱给村领导送来,让村领导转给邻村领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乡:社会科学院的于建嵘教授搞过关于黑恶势力对乡村政权渗透的调查,提出的问题比较尖锐,你感觉有没有这个趋势?
 
        村:有这个趋势。
 
        乡:在一些地方,我认为村支书、村主任与黑恶势力在地缘、人缘上有时是一种帮扶型,互相给面子的共存。
 
        村:也不得不相互给个面子。
 
        乡:但也有的支部书记是依靠黑恶势力来生存,没有这些人的支持,这个支部书记在这个村可能就干不下去。
 
        村:这样的支部书记最终下场大多是可悲的,我就曾经接触过一位,那些黑恶势力的头面人物说不让他干他就干不成,除非你在群众中有一定的威信,否则的话,依靠黑恶势力会完全走向反面。
 
        乡:假如你们村有些黑恶势力,你认为和这些黑恶势力应该怎样相处呢?
 
        村:其实呢,大一点的那个村没几个地痞流氓?我认为应当既保持一定的距离,需要的时候,我帮他们协调一下,有时他们也要和他们坐一坐,或者说给你一点这个那个的,小意思也就算了,他们家有什么事从礼节上也应该去一下,但别离得太近,太近了不容易拔出来。最终,对这些人,当地政府也应该给他们正确的引导,应该给他们一个出路,给他们施加一点影响。最重要的是在帮他们协调时,要把握一个应有尺度,因为有些协调可能把触犯刑法的事化解,比方说一些打架,按鉴定的话,有些事都够得上伤害罪了,但是通过协调私了,反而会很平静,给被打的报了几千块钱,也就算了。
 
        乡:其实如果没有村级的协调,走司法程序,被打的实际可能连几百块钱也拿不到。
 
        村:不但几百块钱拿不到,可能还会打架,闹出大事来。
 
        乡:乡镇与一些黑恶势力的关系与你和他们的关系也有类似的地方,但也有区别,大部分的乡镇干部都认识本辖区内的黑恶势力,却很少有人去和他们交往,但是那个地痦流氓去和乡镇干部去打架呢?很少,基本没有。
 
        村:也很少和村干部打架,乡镇主要领导也受黑恶势力奉承,有时极少数还是黑恶势力的靠山。
 
        乡:他们收买普通乡镇干部的可能性不大,那些黑恶势力的头收买的主要是乡里的书记镇长,派出所所长,这些主要人物,一旦成功,把这几个人收买了,他就有可能把乡镇政权架空,他说话就比村里的支部书记有分量,比一般乡镇干部,甚至比班子成员都顶事。
 
        村:乡镇一级是这样,到了县这一级,也这个情况,有少数县里的个别领导与县级的黑恶势力头头是把兄弟。他们也是互相利用,所以这个黑恶势力的事,现在是不太好控制,也说不清道不明。
 
        乡:就象于建嵘说的,在一些地方,黑恶势力确实对基层政权在渗透,为什么渗透?首先就是干部来源于群众,黑恶势力与也来源于群众,从地域上、原始身份上,来源有相同之处,其次就是黑恶势力为什么要渗透,因为他想要洗白,想把黑钱洗白,把黑履历洗白,因为他们的日子也并不会太轻松,他们的生存状态也是紧张的。最后,黑恶势力与干部所走的道路采取的方式虽然不一样,但都是在生存的过程中,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后他们之间也有利益之争,但有时会达成一种妥协,甚至形成一种相互依存,这个道理很简单,你说黑恶势力怕不怕警察?
 
        村:怕
 
        乡:那警察怕不怕黑势力?
 
        村:也怕
 
        乡:警察要把本辖区内的黑恶势力全部搞完,敢想不敢干,也搞不成,但是那个黑恶势力非要惹警察并和警察拼个你死我活,他也不敢。这个事情是不好说清,这就是一种妥协。老百姓怕不怕黑恶势力?
 
        村:当然怕,尤其怕那种有根基,为虎做怅的黑恶势力。
 
        乡:那么老百姓是最怕黑恶势力还是最怕国家干部?
 
        村:老百姓最怕的是黑恶势力,这是真的,这一个村要是黑恶势力连书记村长都不给你面子的话,老百姓就更受欺负了。如果黑恶势力能买你的面子,你和他们相处得不错,不离不即,但不和他们穿一条裤子,不做他们的走狗,黑恶势力的头头对你还比较尊重的话,老百姓还格外的信服你。如果你要和他们走得太近,老百姓会对你有意见的,或者你听他们摆布的话,老百姓会在背后骂你,就再也不会信任你了,干群关系就会脱节。
 
        乡:如果这帮黑势力成了你的走狗,成了你的手下,你有啥事,他们替你出头,那你就蜕化成黑恶势力的头了。
 
        村:那样行不通,那样这个村就完了,拿我自己来说,他们有了事,我可以帮他们摆平,但是村里的事,还有我个人的事,我从来不求他们,也不让他们插手。不过如果你说句话,黑恶势力一点面子也不给,你也不好干下去。
 
        乡:但是现在有没有依靠黑恶势力的村长或支部书记?
 
        村:有,我们那的一个村长,让他们给抬上来,也让这些人给轰下去,一阵风的事。
 
        乡:但是如果是党员、老百姓把你选上来的,你就算是有了一点错误,有一点小的过节,得罪几个人也不会被赶下去的。这是依靠群众与依靠黑恶势力最大的区别。为什么老百姓是怕黑恶势力比怕国家干部还要厉害?因为老百姓犯到黑恶势力的手里和犯到国家干部手里是不一样的,老百姓知道黑恶势力手段最大的特点就是黑,在那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村:讲道理也就不叫黑恶势力了。
 
        乡:在你给这些黑恶势力协调事时,难不难?
 
        村:不太容易,给黑恶势力协调事时,不能轻易表态,就象村民挨了打吧,在协调事时,我心里是有数的,要双方都有宽松的尺度。心中掌握有度。
 
        乡:这些都要先摸一下底?
 
        村:不用!有时候就根据这些人双方平时品性,平时的处事方法,因为比较熟,稍微左一点或者右一点,问题不是太大。我这个面子能让他拿出多少钱,给多少钱村民能接受,这个我心里基本上是有数的。这些事,协调解决了,因为没人上告,那些家伙要蹲的话至少半年几个月,他们感激你,村民不用跑司法,打官司,花冤枉钱,还不一定能拿到赔偿,其实村民也会挺感谢你的,一般村民难以承担诉讼的费用和时间。
 
        乡:一些刑事案件在你协调的过程中掩盖下去了,好还是不好?这不能泛泛而论,象这样的事,从国家的法律来讲,应该是违法必究,但是从社会来讲,减少了负面的影响与治安的压力。对当事人双方来说呢?这样打人的不用蹲监狱了,被打的得到了赔偿,这样的结果应该是双方都希望得到的。
 
        乡:乡村干部中,尤其是村干部干的工作有时是局外人,是一些专家、学者所想象不到的,在农村实际中,村干部对法律有时能正用也能反用。
 
        村:在农村,好多村干部干工作靠的主要不是法律,许多人靠的是自己的潜在的道德与良心及个人威信。
 
        乡:只靠外部的监督是无法 奏效的。
 
        村:在农村,一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象我们本村,有好多事一些人并不全面了解,村里的人只看到一些挺大的一件事不了了之,中间究竟怎么办的,当事人不会向外说的,村干部不说,也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乡:在你们那的村委会选举中,有没有黑恶势力的参与?
 
        村:有,有的村他们也参与其中,在我们村他们参与的不多,我是以守为攻,不直接正面与任何竞选人冲突。
 
        乡:我发现,现在村委会选举激烈的村,几家唱对台戏的来回拉锯搞不完的村,有好些最终都会运用黑恶势力的。
 
        村:这事也说不清,每个村总有那么一些人,都是那些好管闲事,闹事,打架的,一些流氓地痞,也有具备一定威信的群众骨干参与,这些也不能全称得上黑恶势力。
 
        乡:但叫什么没有确切说法,真正的群众代表往往难起决定作用。
 
        村:对,这些人做工作有时,老百姓也不太买帐,大多数老百姓信的是家族,是那些正反两面都吃得开,手中有些钱,老百姓又有求与他的,这种势力比黑恶势力要好一点,我觉得宁可把权力让人给这些人也不能给了黑恶势力,这叫基层政权的一种灰色化,基本上官商勾结是灰色化,官匪勾结是黑色化。
 
        乡:农村的情况真是太复杂了,不象一些人说得那样能被完完全全搞得一清二楚,也不好说搞一套制度,一下子就改变了农村的现状,抛开活生生的生活实际去谈改革,那叫纸上谈兵。
 
        村:是啊,为什么有些东西我会去协调,而不走法律程序解决呢?因为根据我的经验,调解不成的,依法解决最终的结局一般都不会比调解强,两方都没有太大的好处,在农村中调解应当是最佳途径。
 
        乡: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包括现行的制度,都是理想化的设计,无非是好的制度跟实际差距小一点,差的制度差距大一点罢了。
 
      [按语]:关于农村黑恶势力的问题,当前涉及并认真研究的人并不多,这个问题是一个比较敏感同时也是一个难以深入研究的问题,但却是一个不容我们回避的问题,不正视和深入研究这个问题,我们的农村改革尤其基层政治体制改革将很难真正在农村取得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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