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神灭论》

读《神灭论》

由自如风

2007.04.17

　　《尚书》说大尧〖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没有说他是天子，代表上天什么的。

　　东汉王充著《论衡》，驳鬼神论，并与佛道两众有过一场论辩，算是宣传了无神论思想。

　　南朝齐梁有范缜著《神灭论》，说〖形即神也，神即形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书名就搞个无神论。

　　唐韩愈有《论佛骨表》，直斥释迦为〖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行，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于众也。〗最后对皇帝说他愿意〖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灭鬼神诸佛之言，不可谓不激烈。

　　中学课本中教授的受大地主和顽固官僚阻挠而变法失败的王安石，提出的口号惊世骇俗，霹雳时人所闻“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而神宗竟然铁杆支持王安石，可见神宗也觉得世事实在也不干神仙什么关系；苏轼干脆就说〖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

　　明海瑞有《直言天下第一事疏》，说〖盖天地赋予于人而为性命者，此尽之矣。尧、舜、禹、汤、文、武之君，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不终。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存至今日。〗直斥嘉庆求长生不老是〖玄修求之，悬思凿想，系风捕影〗。

　　而《易经》明明白白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错。”

　　——也就是人伦也好法制也好，都是“端自夫妇”的，跟神没有什么关系，所以邓干脆就说他是人民的儿子。儒家讲“人皆可为尧舜”“涂之人皆可为禹”，老毛也反天才论——实在看不出中共说的“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这样的无神论与传统文化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冲突。并且，《左传桓公元年》虢国史嚣说〖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神，聪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左传桓公六年》季梁说〖民，神之主也，是以圣人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跟中共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就更是一回事了。

　　前人那些灭神鬼仙佛的著作为什么能流传下来？根据毛主席的政治观点，那是因为有群众基础，所以才得以保存。

　　根据毛主席教导的矛盾论，内因外因论，就是〖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据，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内因是主要的。〗共产党能把无神论推广至亿万国人所接受，甚至共产党那一整套东西能规矩13亿民众，那一定是国人有相应的内因基础的。那么，我只好得到结论说，无神论之所以能大行于中国，是因为其早蕴藏传统文化之中了，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有深厚的群众基础。群众本来就是不信神的。

　　圣人观神道以设教——既然百姓不信神，圣人只好弄个君臣父子夫妇上下，按苏轼的说法，是〖圣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将必使之习为迂阔难行之节，宽衣博带，佩玉履舄，所以回翔容与而不可以驰骤。上自朝廷，而下至于民，其所以视听其耳目者，莫不近于迂阔。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取选举以学校，其治民以诸侯，嫁娶死丧莫不有法，严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故曰：礼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区区于升降揖让之间，丁宁反覆而不敢失坠者，世俗之所谓迂阔，而不知夫圣人之权固在于此也。〗

　　——圣人设教，只好是〖权固在于此〗，也就是权宜之计，搞个〖迂阔难行之节〗〖严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之所以要〖严之以鬼神〗，目的在于〖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圣人很坦白呐，就是说他们的办法是愚民，一种说法是孔子干脆就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当然，很可能孔子是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跟毛主席一样治病救人的。而且苏轼的论述也决不能那么解读，但是基督教是得那么解读的“圣人之法”的，在那里搞“一切荣耀都归于主”，搞些〖严之以鬼神〗的玩意，说“不信主的必死在罪里”，用上帝毁灭的万恶之城所多玛和蛾摩拉两城的传说来告诫信徒远离“罪恶之邦”。

　　唉，也不知道这些西戎能不能成功。

　　唉，大约是天将降大任于斯华民族矣，所以〖必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弗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共产党不〖以鬼神〗严民，〖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的意识形态又被〖行弗乱其所为〗的宵小灭之无数，看来〖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天命”还有的是呐，但前途毕竟是非常光明的，〖增益其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