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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鲍德里亚:知识的恐怖主义者

火烧 2007-03-21 00:00:00 思潮碰撞 1026
文章探讨让·鲍德里亚对知识的恐怖主义视角,结合《黑客帝国》与《拟像与仿真》,分析仿真理论如何揭示高科技社会的现实与虚幻边界,强调鲍德里亚对仿真与真实关系的深刻洞察。

让·鲍德里亚:知识的恐怖主义者


作者:黄锫坚 


我已记不清是在什么境况下与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邂逅。引路者也许是“当代的麦克卢汉”这一称号,或者是May31的一篇文章“谁害怕让·鲍德里亚”。但普通大众与这位法国思想家的遭遇,或者说不曾留意的遭遇,无疑是通过《黑客帝国》。

导演沃卓斯基兄弟是鲍德里亚的书迷。在《黑客帝国》第一集中,一个黑客带着他的小白兔纹身女友来尼奥家做交易,尼奥从一本掏空的书中拿出一张非法软件——注意,那本掏空的书就是鲍德里亚的名著《拟像与仿真》(Simulacra and Simulation)。导演兄弟用这样的暗示来向鲍德里亚致敬,正如冯小刚在他的影片中向摩托罗拉和宝马献媚。

在鲍德里亚那里,相遇是要遵循一定规则的。《物体系》的译者林志明曾挂电话到南特禾大学社会学系询问鲍德里亚的情况,得知他已退休。“那么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呢?”“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所有地方,也不在任何地方。”(Il est partout et nulle part.)

这是典型的鲍德里亚式回答,也是电视、手机、网络带给我们的遁词和乐趣。当你面对电视屏幕、手机短信、电脑窗口时,你的他就在那里,但也不在任何地方。

对高科技社会的先知描述,正是鲍德里亚赢得关注的原因。当人类摇摇晃晃地走过千禧年,一个让人害怕和迷惑的新世界展现在眼前。从鲍德里亚那里,理论家可以找到抽象辩论的快感,科幻小说家可以获得点燃想象的灵药。在传媒、计算机网络、消费社会这些时髦的话题里,鲍德里亚如鱼得水。

最初的介绍应该从本源开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现实(reality,也译实在)?这是自柏拉图的洞穴寓言开始,西方思想一直纠缠的问题。认为现实已经模糊或者已经消失为其表征形式,这样的观点有着漫长的发展历史。瓦尔特·本雅明就曾尖锐地警告人们,机械复制将把现实的可靠性、灵光和独特性一扫而光。

鲍德里亚在《符号交换与死亡》中总结出现实与仿真关系的三个序列,第一序列是仿造,在工业革命之前,艺术品的仿制只能通过手工方式完成,这种仿造只能在原作之外增加“赝品”。第二序列则是印刷术带来的大规模复制。市场规律这支“无形的手”在起调控作用。在第三阶段,数字技术和互联网革命,使得任何代码可以被无限制的复制。他所说的拟像(simulacra,也翻译成类像),是没有原本的摹本,创造出一个超真实的领域。

博尔赫斯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制图者应国王之命绘制一幅这个王国的完美地图,他的最终作品是一幅精确的完全覆盖整个领土的地图。鲍德里亚详细地复述过这个故事,并提出一个有力的观点:我们现在已经拥有的技术手段,可以将地图和模型制作得同它们所模仿的现实看起来一样真实。

《黑客帝国》则直接引用了这个典故,孟菲斯曾对尼奥说,“你一直生活在鲍德里亚的图景中,在地图里,而非大地上。”这样的生活与我们并不遥远,网络游戏就是典型例证,那些天天盯着电脑屏幕的人,都生活在鲍德里亚的图景中,在地图里,而非大地上。
这些“仿真”和虚拟现实被鲍德里亚称为超真实,在这个领域中,起源被遗忘了,指涉物消失了,仿真开始先行于现实,并产生了现实。网络游戏诞生于虚空,它制造出新的现实,虚拟物品的交易不正成为一门正当而且颇具钱景的事业吗?

在媒介和日常生活中,这样的情形俯拾皆是。在《消费社会》一书中,鲍德里亚指出,电影、广告、肥皂剧、时尚杂志和形形色色的生活指南不仅不需要模仿现实,而且可以生产出现实:它们塑造着我们的审美趣味、饮食与衣着习惯乃至整个生活方式。在著名的美国游记中,他说,迪斯尼乐园比现实中的美国社会更加真实,并且,美国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像迪斯尼乐园。

其实,张艺谋的电影《一个都不能少》也无意识地揭示同一规律:真正充当拯救角色的恰恰是“电视”这样一种现代媒体。人们可以对自己身边的衣裳褴褛的流浪儿熟视无睹,但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的一切却让他们不再无动于衷,这只能用鲍德里亚的理论来解释:“电视”里的现实比我们日常生活的现实更“真实”,更能刺激我们的神经,电视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现实,如何去“看”现实,并且它的力量支配着所有人。

与光怪陆离、鲜艳刺激的电视节目和电子游戏相比,现实生活成了荒漠。难怪孟菲斯对尼奥说:“欢迎来到真实的荒漠,这是真的,不是地图……这荒漠不是帝国的荒漠,而是我们的荒漠。现实自身的荒漠。”粗茶淡饭、生老病死,痛苦和责任,只存在于这个世界。在游戏里,人们可以存档,死了也可以调档重来。

在90年代的海湾战争期间,鲍德里亚抛出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海湾战争并未发生”。在战争开始前,他就在伦敦的《卫报》上发表的文章中称,海湾战争“将永远不会发生,所发生的事只是作为一种虚构存在着,即大众传媒仿真、军事演习言论和超越了所有真实世界的界限和实际可能性的想象局面的虚构。”在战争末期,他又在《解放》(Liberation)上重复了这一观点。

这个观点引发极大争议。英国哲学家诺里斯用了一整本书来对他加以指控。而萨义德则在接受采访时说:“老鲍德里亚干得好啊!就为这个,我觉得他应该被送到那里。带一把牙刷和一罐依云矿泉水,或者他想喝什么就带什么。”

由于鲍德里亚的晦涩文风和抽象理论,这桩公案也许不可能分出胜负。但鲍德里亚确实列举过他人一般会如何反驳他。那些鼓吹现实和真实的人会说,世界上有许多人连生存都有困难,而鲍德里亚却想否认现实的存在,这简直太荒唐了;还说他没有站在穷人的立场上对富人进行抨击;许多人甚至没有获得平等的人权,而他却在侮辱女权主义和人权。

鲍德里亚的回答很简单,“如果一个人的怨恨和不满听起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话,那么他的这种怨恨和不满往往是从家里开始的。”这是他晚期的典型文风,与读者或听众玩起了游戏。

读者应该学着体会这种对话游戏的乐趣。美国学者凯尔纳(Douglas Kellner)说,“常常,阅读鲍德里亚的著作只是为了娱乐。鲍德里亚——20岁开始就成为了荒诞玄学家——一直都是这样。”在他看来,鲍德里亚夸大了现代和后现代之间的断裂,将未来的可能性视为既在的现实,并为当前提出了未来主义的观点,这很像反乌托邦科幻小说的传统,从赫胥黎到赛博朋克小说。所以,他喜欢将鲍德里亚的作品当作科幻小说来读,这部小说通过夸大当前的趋势来预测未来,因而也可对这种趋势导致的未来提出警告。沃卓斯基兄弟如此崇拜鲍德里亚,看来是情有可原的。

鲍德里亚称自己为“知识的恐怖主义者”。他最初是从研究马克思主义和符号学起家的,《物体系》是他的博士论文。格言警句在他的论述中早有苗头。在《消费社会》中,他说“今天,生产的东西,并不是根据其使用价值或其可能的使用时间而存在,而是恰恰相反——根据其死亡。”

90年代以后,他的语言更加碎片和精炼,暗藏讥讽。请看以下名言:“打倒所有坚信有一个真实世界这种假定”,“在一个完全本末倒置的世界上,正确只是错误的一次运动”,“超过了某一确定的时刻,历史就不再是真实的了,不知不觉之间,全人类已将真实抛在身后。从那个时刻起,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再是真实的了……”

阅读鲍德里亚是一件痛苦而有趣的事情,你会在拙劣译者的指引下迷失在他的抽象世界中。但那些鲜活的比喻仍会残留脑中。1998年,巴黎蓬皮杜中心有一只数字钟,上面显示距离2000年还有数百万秒。通过这一现象,鲍德里亚发现,倒计时说明我们面对千禧年时就像面对一枚定时炸弹,而且还把时间解释成一种递减和损耗而非递加的过程。

测不准原理告诉我们,科学家的观察和实验在开始的时候就会影响被观察原子的旋转方向。在鲍德里亚看来,技术就是这个世界为了悄无声息地消失而玩的一个诡计(ruse)。世界开玩笑似地让我们做着控制一切的梦。

《鲍德里亚与千禧年》 霍洛克斯著,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年3月
《波德里亚:批判性的读本》 凯尔纳编,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5年1月
《消费社会》 波德里亚著,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0年10月
《物体系》 布希亚著,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1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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