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小孩子醒着的时候,一般有两件最重要的事要做,一是吃,二是玩。如果没有吃的、玩的,就要哭闹。而哭闹是大人们最烦的。所以大人们往往喜欢给小孩子买个玩偶来玩。孩子拿了玩偶,好奇地动动这儿,动动那儿,也就不再关心大人们在干什么。大人们趁这时候去做自己的事情,扫地、擦桌子、看电视、听音乐,拟或夫妻二人忙里偷闲亲热一下。有了玩偶,大人、孩子都方便,各得其乐。
玩偶除了让孩子玩,也可以让大人玩。很多已经成年的女性,也往往喜欢在家里摆一个或几个大的布娃娃,或者是为了回忆儿时的时光,或者是在家人都不在家的时候略作消遣。巫术的传播,还让玩偶承担了一种供人们发泄怨气的职责。去年,法国有人出售萨科奇巫毒娃,许多人买来在上面扎针,发泄对他们的总统萨科奇的不满。后来打了一场官司,法院判决这种娃娃依然可以出售,但应贴上不应诅咒人之类的警示标志。
没有吃的、玩的,就会哭闹,其实不只孩子,大人们也是这样。于是把普通大人们当作孩子的真正的大人们,也经常制造一些玩偶,供普通大人们玩弄。这时的玩偶已经不是物质的,而是精神的,有时被称为偶像。先秦时期的儒家制造了尧、舜,尧、舜或许真有其人,但其英雄事迹未必便与当时儒家所言相符。所以即便有尧、舜其人,儒家所言的尧、舜,应当也脱离了其本人的原本形象,成了儒家为了实现其政治理想、抱负制造出来的玩偶。春秋战国时代,距尧、舜时代已经有一千多年,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是从商代开始的,即便是商代,文字记载也不甚完全,尧、舜之时情形如何,不是来源于言传口授,就是来源于人的猜测。两种途径得来的结果都不可靠。陈佩斯在小品里说过一句话,你没去过乌鲁木齐,那就好办了。既然别人都不知道,那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人们心理上总有一种趋向,只要把这偶像说得跟人们心理上的趋向一致,就容易为人们所接受。所以尧、舜也就成了历代圣君的最早模板了。然而尧、舜毕竟是帝,不是任何人都能模仿、学习、崇拜的,因此又制造了季布、柳下惠、尾生及一系列供各阶级、阶层的有着各类兴趣的人模仿、学习、崇拜的偶像。中国历史的各个时代,都不乏这类偶像。偶像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很多人经过学习、崇拜而成了顺民。农民起义的首领,当时可能称为寇首,没有多少有文化的。正因为没文化,才会在吃不上饭时就造反,否则如果学习领会了当时专家们关于偶像的宣教,那么即便饿死,也一定是做顺鬼去了,也一定是到阴间去念“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去了。
偶像很容易被人接受,而且是广为人们接受。因为吃不上饭而闹乱子的百姓,无论其原本生活多么艰辛,都一律被称为贼,而王公们无论生活多么腐化堕落,则一律被称为王。老百姓常认为皇帝是真龙天子。这都是偶像教育的力量。到中原统治汉族的其他民族,一旦基业稳定,也喜欢搞汉学,多半也是看中了汉学中这种偶像教育的强大力量。有了这个东西,就不需要养太多的军队,有几个皂隶就差不多了。谁敢对皇帝、官员不敬,就是犯上作乱,不仅为皇帝、官员痛恨,而且也被其他百姓唾骂。偶有几个文人胡说八道,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等混帐话,用两个皂隶抓来,在围观人群的热闹喧哗中杀头了事。于是又一切归于太平。
中国的二十四史中偶像学说一直在自己打自己嘴巴。因为每换一个朝代,就等于抽了忠君主义的一个嘴巴。中间还有王子谋朝篡位的也间或打一个耳光。虽然如此,偶像学说还是不断修补,通过玩文字游戏,在中国流行了几千年。西学进入以后,人们对偶像不再那么看重,对原来一直津津乐道的一些忠臣,斥之为愚忠。偶像教育似乎失去了市场。人们不再喜欢对谁顶礼膜拜,而喜欢根据自身利益来考虑问题,不再容易上当。
然而至今仍有人不愿放弃这根已经不能救命的稻草。偶像还是继续被制造。人跟人不同,确实有些人在道德、技术、学识等方面优于其他人。但在树立形象的时候,却总是要把他搞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搞成救世主的样子。不认识他的人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总知道啊。将现实中的人树立为偶像,与当时儒家把尧、舜树立为偶像完全不同。尧、舜那时已经不在人世一千多年了,怎么说别人都没有反驳的铁证。而树立现实偶像,他本人还活着,没有的事儿安在他身上,他身边的人自然知道是造假。原来没有网络,即便他身边的人知道,也无从反对,而现今网络发达,从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发出声音,再用老办法显然是不好使了。从“情义男”的新闻来看,偶像树立方法并没有与时俱进,因此造成了麻烦。本来想借此出名获利,但不真实的东西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掩盖了。名是出了,利恐怕是没有了。热衷于此道的人们,应该注意了。
小孩子有了玩偶,固然不再哭闹,然而要通过摆弄玩偶来获得多少知识,也不可能。社会也一样。树立个偶像,让人们去顶礼膜拜,固然有利于社会安定,却不利于社会发展。因为社会发展的真谛还在于真善美,首先是真。把人民当娃娃养着,对于一时的社会安定来说,或许有用,但长期来看,并不利于社会的发展。况且娃娃也会长大,他逐渐会对玩偶丧失兴趣,难道人民就不会长大么?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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