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归乡路张闾实 漫漫回乡路

漫漫回乡路  

“李冰，你的请假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带着你弟弟回家吧……一路走好。”身着一袭厚军衣的老兵拍了拍年轻的士兵的肩，朝他行了个板正的军礼。

年轻的士兵红了眼眶，重重地点了下头，缓慢又郑重回了一礼，抱着自己的行李和一个小盒子转身走了。

李冰抱着怀中的物品行走在积雪中，长年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的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严寒，每一次呼吸间带起阵阵白气与刺骨寒意，脚从雪中拔起又再次踩入雪中，嘎吱嘎吱，每一步都是对体力的挑战。

这让他想起刚来边境过的第一个冬天，满天雪花从天际飘落，一点一点落在棕黄的土泥地上，将眼所能见之处都盖上一层洁白，他和弟弟趴在玻璃上痴迷地看着，这幅天作之画。

那是他和弟弟第一次看到雪。

铺天盖地的雪洒落。

洋洋洒洒。

李冰和弟弟李雪来自一个江南小镇，四季如春，冬天仿佛从来没有踏入小镇半步，晶莹的雪花与呼啸的寒风从来只存在于电视之中。

他和弟弟惊叹于雪的美丽，却也在脚第一次踩上雪时便感觉到了刺骨的严寒，来自美丽的刺痛，极冷，冷得灵魂仿佛都被冻上。

这是他和弟弟作为边防将士第一个冬天的全部印象。

冷，十分的冷。

直到如今李冰才可以勉强抵抗住这样的寒冷，只身行走在狂风暴雪中也毫不畏惧，何况像今天这样的无风的平静天气更是犹如天赐，今天是一个适合游子归家的日子。

“是吧，弟弟。”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李冰感慨道，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他抱着行李和弟弟上了火车，火车会把他从寒冷的西北穿过北京的风，上海的月，长江的浪，黄河的沙，穿过四季变化回到他温暖的故乡。

火车窗外的风景变换，火车缓缓地前行，渐渐的，空气中似乎飘来了一丝淡淡的桂花香，紧闭的眼角滴出的泪水带着他进入梦乡。

他和弟弟站在一棵银桂树下，树上点缀着连片的小白花，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李冰蹲下身伸出粉嫩的小手拾起了一朵小小的桂花，洁白的花瓣微微合拢，他将小桂花凑近鼻尖嗅到的满是甜，他想着今年用这花做的桂花糕一定十分好吃。于是小小的李冰开心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桂花，捧着满满一手的桂花开心地起身。

弟弟李雪也捧着一手洁白娇嫩的小桂花，对着他笑道：“哥哥，桂花真香，我想吃奶奶做的桂花糕了，我们快点去找奶奶吧。”

李冰开心地笑了，和弟弟一起小心翼翼地带着花走向家，他们走进了厨房，将花给了奶奶，奶奶笑呵呵地接过花儿开始压面，炊烟与桂香交融，他闻着味儿感觉肚子饿了，眼眶湿了。

在这甜甜的桂香里，李雪扯了扯他的衣角：“哥，我们先去后山玩吧！”

他看了看奶奶，奶奶笑着说：“去吧！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李冰应了一声牵着李雪的手出门了，他走着走着，变得越来越高大，弟弟也变成了成年的模样。

他们向前不停走着，桂花味越来越淡，脚下的土地从翠绿逐渐转向土黄渐渐变得银白，空气变得越来越冷，最后入目间全是白茫茫的冰与雪。

渐渐的，他和弟弟的手握得愈来愈松，厚厚的的雪让李冰走得十分艰难，突然他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扑倒进厚厚的雪中，寒冷将它包围困厄，他和弟弟手彻底地松开了，李冰感到心头没来由地慌乱，他赶紧从雪中爬了起来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弟弟的身影。

李冰撕心裂肺地喊着弟弟的名字，他在雪里奔跑起来，在雪里种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坑，他跑着跑着猛地跪在了一个大大的雪堆前面开始用手挖了起来。

他的弟弟一定在这里，李冰莫名这样想。

他徒手刨着雪，手指冻僵，牙齿颤抖，睫毛上都覆盖上了冰霜，他觉得弟弟在雪里一定很冷，他加快刨雪的速度，可雪还是那么多，他拼了命地挖还是没有弟弟的一点影子。

挖着挖着，李冰似乎听到细雪滑落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沿着山坡滑下来，他有所预感地抬起头来，满天的雪朝他滚来，庞大又壮丽，是死亡的美。

李冰没有动，仍由雪越滚越近，直至淹没他的脚，附上他的腿，困住他的口，他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动弹不得，但更多的是冷。

全身都很冷，李冰想，他的弟弟一定更冷吧。

雪下是一片静谧，无声无息，一片死寂，渐渐地他感觉不冷了，他似乎已经死去，在白茫茫中死去，沉默地，无声地，绝望又释然的。

李冰慢慢地闭上眼，决定好好睡一觉。

“哥，哥，醒醒……”

“先生，先生，醒醒。”

李冰感觉到了一阵轻微地摇晃，有人叫他，他抱着盒子睁开眼睛，一名列车员站在他身旁。

“先生，到站了。”

李冰道了谢，抱着盒子和行李下了车，走上回家的路。

“弟弟，我们到了。”

李冰在一颗老桂树前坐下，弯腰用手刨了一个浅浅的坑，将盒子郑重地埋入了坑中，轻轻地覆了一层薄薄的土，放了一束洁白无瑕的小桂花，从一盘洁白软糯的糕点中捏起来一块放在地上，手里也拿着一块放入嘴中。

李冰认真地咀嚼着糕点，桂花的香与糯米粉的糯，他叹了口气将糕点咽下，悄悄地红了眼眶。

“哥做的桂花糕没有奶奶做的好吃，弟你将就着吃。”

他的声音嘶哑，喉咙里仿佛被洒了一把沙，他艰难的说道。

李冰的手轻抚埋葬着弟弟的土地，头顶是锦簇的桂花树，纯白色的银桂朵朵堆叠着，密如锦织，于晚风中簇拥在枝头，经风一吹，桂花的浅香逐风而来，他在桂香中沉醉，脸上淌着泪躺下倒在弟弟身旁。

“我们回家了，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