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人碑|欲出未出光辣达,“大院子弟”赵匡胤(上)
据说,后汉高祖天福四年(西历939)十月七日,赵匡义就出生在开封双龙巷(实际出生地为崇德坊护圣营官舍),这片洋溢着羊霜肠汤浓香的老宅里。
此时,距离赵家迁居开封已有三载。匡义与哥哥匡胤正好相差十二岁,都是亥年出生,都属猪。
关于这位未来的太宗皇帝,出生时发生的灵异现象,官方史书《宋史》毫无创意的写道:“是夜,赤光上腾如火,闾巷闻有异香。”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抄袭他哥哥十二年前那个版本。不过,也许这次是真的满街飘香,因为来了一位卖羊霜肠汤的师傅。为了表示生子的喜悦,清廉如水的赵指挥使,决定临时要碗儿羊霜肠汤,多放胡椒,多搁香菜,庆祝一下!

第一任老板的告别式
不知此时此刻,赵弘殷是否会想起自己当年的老主公王镕?

开封文庙,1907年,(法)沙畹 摄
就在赵弘殷离开镇州后不久,后梁贞明六年(西历920年),王镕死于兵乱,而引发骚乱和最终要了王镕性命的,都是他的亲信。
先是掌握实权的宦官李弘规,愤恨于另一位宦官和王镕的男宠石希蒙,害怕后者日益得宠的最终结果是自己靠边站。借着一次长达月余的远足途中,对士兵无休止的折腾而引起的怒火,会同内牙都将苏汉衡率亲军,擐甲拔刃,到王镕的帐前请愿,要求杀掉石希蒙。虽然王镕断然拒绝,但愤怒的士兵仍在后者眼皮底下,砍掉了石希蒙的脑袋。
丧“偶”之痛的老玻璃,回到城里,就以谋反的罪名杀了李弘规、苏汉衡,诛灭两人亲族不算,还连坐数十家,在军队内部大清洗大肃反,搞得人心惶惶。

开封铁塔,1906年,(德)伯施曼 摄
主持肃反甄别工作的军官是王镕的干儿子,赐名“王德明”的张文礼。后者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浑水摸鱼来一票,自己也能取而代之,这本是河朔三镇的传统,至于忘恩负义的恶名,能当饭吃吗?
于是,张文礼煽动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叛党”嫌疑犯们:
“令公命我尽坑尔曹,我念尔十余年荷戈随我,为家为国,我若不即杀尔,则得罪于令公;我若不言,又负尔辈。”
老爷子是真疯了,让我把你们,不问是否参与叛乱,一律杀掉!可咱们是十多年一起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袍泽兄弟,你们也没有一点对不起他们王家的,我如果不即可杀了你们,老爷子必然杀我;我如果不跟你们掏心掏肺,又对不起你们,大家看咋办吧?

开封王旦墓,1917年,(美)甘博 摄
还能咋办?只能闯进王镕的府邸,把老主公一家大小,统统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随后,张文礼要求李存勖任命他为节度留后。这是唐末五代的藩镇传统,骄兵悍将自择将帅后,等待朝廷承认的正式任命前走的过场。
虽然李存勖在谋士们的劝告下,隐忍不发,同意了这一请求。但内心深处则大受刺激,有史为证,他喝闷酒后发酒疯,掷杯碎地,悲愤之余,声泪俱下。毕竟时值夹河苦战,梁晋两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可立敌于肘腋,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对于李存勖的决定,和赵弘殷一起效力于晋军的镇州大将符习,明确表示了不同意见。

开封繁塔,1910年,(美)弗里尔 摄
正在德胜(今河南濮阳县)前线的符习,麾下有一万镇州军。柏乡战役后,由王镕派来来助战。张文礼想把他们调回去,一来充实力量,二来清洗掉不听话的旧派军官。尽管他们的家属都遭到扣押,但符习和他们的部下,比如跟赵弘殷同为中下级军官的乌震,也都不愿跟张文礼——这个臭名昭著的忘恩负义者同流合污。
在乌震的哭求下,符习、乌震和三十多名王镕的旧部,在李存勖面前长跪不起,泪如雨下的哀告:
“臣本赵人,家世事王氏,故使尝授臣一剑,俾臣平荡凶寇。自闻变故,徒怀冤愤,欲以自刭,无益于营魂。臣虽不武,愿在霸府血战而死,不能委身于凶首。”

王元逵(王镕曾祖父)墓志盖拓本花纹
我们这些人都是镇州人,多少代都追随王氏,老节度使曾经给我们授予军人的荣誉之剑,让我们荡平凶寇。自从听说政变的消息以来,一股悲愤却无处倾诉,曾想拔剑自杀,但这样对死去的老主公没有半点好处。我们这些人虽然武艺不精,但也希望跟逆贼张文礼血战到死,也不愿给他做走狗!
促使晋军方面最终下定决心的,却还是张文礼。这家伙首鼠两端,一方面求得李存勖的谅解,一方面又觉得李存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又跟后梁和契丹两家联络,希望得到增援。
这份情报,由张文礼的亲信李鏻,出卖给李存勖。
最终,晋军讨平了镇州之乱,不过张文礼却逃过此劫,提前病死。

库木吐喇第79窟中的回鹘(王氏家族原系回鹘人)王子
相信赵弘殷没有参与此次平叛,因为没有他晋职的任何信息,倒是符习和乌震,甚至李鏻都因功而得到了重用。

老好人赵弘殷
杜妈妈是位身体健康、生育能力旺盛的英雄母亲,这可能来源于杜家良好的基因。
四娘在娘家行四,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她给赵家生了五个男孩,长子匡济,次子匡胤,三子匡义,四子匡美,五子匡赞。此外还有两个女孩。不过,存活下来的,只有匡胤、匡义、匡美和一个小妹妹(未来的秦国大长公主)。
后来赵匡义(光义)做了皇帝,为了治死匡美(廷美),说的那番死不要脸的屁话,咱们后文分析,此处不再展开。
按照五代军制,禁军无论六军、侍卫亲军或殿前军,都是由若干支军队组成。每军人数多寡不一,但都分为左、右厢,每厢下辖若干军,军下辖若干指挥,指挥下辖都,都下辖将,将(队)下辖伍。
赵弘殷这个指挥使,管辖下的“指挥”,隶属于侍卫亲军马军系统的“护圣军”,这是一只精锐的马军部队。由五个都(每都一百人)组成,是最基本的一级军事编制。在五代史中,举凡提到兵力多寡,都以多少“指挥”为数目。据此,赵弘殷的职务,基本相当于今天一位中校营长。

宋宣祖赵弘殷坐像
我们从二十年的时间里,可以看到赵弘殷是位极其厚道、正派的职业军人。在从后唐到后晋,再到后汉的多次改朝换代中,他从不上窜下跳、结党营私、玩儿阴谋、耍花招,寻求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是在一次次动乱浩劫、改朝换代中随波逐流,永远效忠当今天子,做一个恪尽职守、奉公守法、毫无怨言的指挥使。
也正因为如此,赵弘殷对任何人都无害,所以,尽管朝廷内部争斗不断,但赵家却没有受到任何政治风波的袭扰和影响。一切都平平安安,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是这般波澜不惊。

请君只看洛阳城
一抹夕阳洒下一墙金黄色的光芒,洛阳王城的门阙如同一座纯金的殿堂,无言地讲述着昔日的辉煌与盛衰。

洛阳明堂(复建)
一千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时任天章阁待制的司马光在编纂《资治通鉴》之余,经常喜欢雇一头小毛驴,从独乐园到这里访古,望着巨大的门阙,他慨叹道:
“若问天下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洛阳在中国的古都中,建都时间累积最长。从禹的孙子太康,建成斟鄩,到五代后晋石敬瑭在此定都,历代王朝在洛阳建都的时间,总共达一千年以上。
隋唐的洛阳有多繁华,只须讲个日语词便足以说明。
时至今日,日本人还管去京都办事儿,叫做“上洛”。洛者,洛阳也!
日本的桓武天皇,仰慕大唐西京洛阳的恢宏气派,在山城国的长冈(今京都市)以前者为模板,筹建新都“平安京”,雅称为“京洛”。于是后来称呼进入京城为“上洛”意谓前往京都,而京都的别称就是洛阳(rakuyo)。
这是一种软性文化的影响,通过这种命名,获得心理上愉悦的自我暗示,给人一种原样移植的满足感。一如国内处处可见的东方芝加哥、东方迪拜和东方威尼斯。
然而,安史之乱爆发后,以洛阳为中心的地区成为叛军和政府军反复拉锯的主战场,饱受战争摧残。此间大批居民逃离洛阳,城市日趋衰落萧条。再经过唐末的战乱,荆棘满道、白骨遍地,曾经的百万人口剩下来的居民却不到百户,四野竟然没有耕种的农夫。即便经过张全义的恢复及唐昭宗迁洛,城市面积也不及此前的五分之一。
后梁虽然定都开封,但两年不到,就又西往迁洛阳。
开封虽有漕运之便,但面对河北大平原的一马平川,只有一条黄河阻隔,与河东晋军夹河苦战,缺乏战略纵深,几近无险可守。而豫西盆地中的洛阳则四塞林立,八关拱卫。而更重要的是,作为弑君的僭越者,梁太祖力图摆脱藩镇政权的影子,洛阳作为“天地之中”,国都的传统象征意义,显然要强于开封,特别是由于礼制设施的完备,更便于举行郊祀以显示天命所归,申明其政权作为新兴中原王朝的正统性和合法性。
不过没多久,在梁末帝即位后,都城又从洛阳迁回了开封。
究其原因,除了政治考量外,主要还是经济因素。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政治再重要,也不能总饿着肚子讲政治。何况梁太祖时洛阳的粮食生产,已不能满足军需,到末帝时,洛阳更府藏弹竭。加之晋人压境,为了筹资供军,箕敛百姓尤不自暇。洛阳已丧失作为帝京的基本条件,即便当年嚷嚷着要迁都洛阳的官员们,也持此观点。
可是到了李存勖消灭后梁,建立后唐政权后,都城又从开封迁回了洛阳。
对于李存勖这个少数民族得唐朝赐姓的皇帝而言,父子两代以唐为继统,以复唐为己任,立都问题事关正朔、国体。但结果是,奠都洛阳的经济问题日益突出,而经济问题也使漕运的路程成为后唐财政的主要负担,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这也是大势所趋。
后唐在行政、军政和财政方面的全能型专家,全权负责经济事务的宦官李绍宏认为:
“若兵额渐多,馈挽难给,请且幸汴州,以便漕挽。”
于是折腾来,折腾去,最终都城又搬回了开封。
但是请注意,从都城史的角度来看,黄河时代,一去不回头了,从此中国的都城,基本沿着运河南北摆动,正式进入运河时代。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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