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关于日本侵略一个表述之真意

　　内容提要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毛泽东在与外宾谈话中曾多次说过“感谢日本侵略”或者类似的话。对此,人们颇感困惑,难以理解,并且在社会上产生多种说法,甚至存在误解。其实,这是毛泽东语言表述的一个特点,他所说的“感谢”一词是有特指的,其基本意思是指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在客观上起了促使中国人民觉醒的反面教员的作用。　　

关键词　毛泽东　感谢　日本侵略　　

“毛泽东说要感谢日本侵略”的说法在社会上流传颇广,在学术界也颇多议论,同时也颇使人产生困惑。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深重的灾难,中国人民伤巨痛深,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对那段痛楚的历史铭感至深,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充满了义愤。因此,人们自然会对诸如“感谢日本侵略”的说法产生疑问,产生不理解。事实上,在一些人们甚至一些学者中已经产生误解。那么,毛泽东是否说过这样的话?如果说过,他为什么这么说,其真正含义是什么?他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看待和评价日本的侵略的?澄清这些问题,应该是非常有必要的。　　

首先,应该明确的是毛泽东确实说过类似的话。1956年,毛泽东在与访华的日本前陆军中将远藤三郎谈话时,说过:“我们要感谢你们。”原话是:“你们也是我们的先生,我们要感谢你们。真是你们打了这一仗,教育了中国人民,把一盘散沙的中国人民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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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结起来了。所以,我们应该感谢你们。”①同年,在接见日本日中输出入组合理事长南乡三郎时,也说了类似的话。毛泽东后来回忆说:“日本的南乡三郎见我时,一见面就说:日本侵略了中国,对不住你们。我对他说:我们不这样看,是日本军阀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因此教育了中国人民,不然中国人民不会觉悟,不会团结,那末我们到现在也还在山上,不能到北京来看京戏。就是因为日本‘皇军’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中国人民别无出路,才觉悟起来,才武装起来进行斗争,建立了许多抗日根据地,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创造了条件。所以日本军阀、垄断资本干了件好事,如果要‘感谢’的话,我宁愿‘感谢’日本军阀。”②1960年6月21日与日本文学代表团的谈话,1961年1月24日与日本社会党国会议员黑田寿男的谈话,1964年7月9日在与亚洲、非洲、大洋州一些国家和地区参加第二次亚洲经济讨论会的代表谈话中,毛泽东都说了类似的话。　　

其次,应该明确的是,毛泽东所说的“感谢”日本侵略的表述,　　

是有着特定含义的。虽然他每次的谈话不尽相同,但基本的意思,　　

就是“日本帝国主义当了我们的好教员”③,是说日本帝国主义的　　

侵略在客观上起了促使中国人民觉醒的反面教员的作用。他在上　　

述几次的谈话中,都十分清楚地阐述了日本侵略在客观上对中国　　

人民产生的“教育”作用。如:在与远藤三郎谈话中说:“真是你们　　

打了这一仗,教育了中国人民,把一盘散沙的中国人民打得团结起　　

来了。”与南乡三郎谈话中说:“日本军阀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因此　　

教育了中国人民,不然中国人民不会觉悟,不会团结”;与日本文学　　

代表团谈话中说:“我同很多日本朋友讲过这段事情(指中国共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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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关于日本侵略一个表述之真意　　

①王俊彦著《大外交家周恩来》上,经济日报出版社1998年版,第210页。　　

②《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460—461页。　　

③《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534页。　　

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历史———作者注),其中一部分人说日本侵略中国不好。我说侵略当然不好,但不能单看这坏的一面,另一面日本帮了我们中国的大忙。假如日本不占领大半个中国,中国人民不会觉醒起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要‘感谢’日本‘皇军’。”①在与黑田寿男谈话中说:“我看一个国家的人民,没有外力的压迫是不会觉悟的……我们国家的人民,也是由国内敌人和国外敌人教育过来的,其中也包括日本军国主义者的教育。”②因此,毛泽东的“感谢”的话是有特指的,是在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促使了中国人民觉醒、团结和反抗的这个特殊意义上,毛泽东说了“感谢”日本侵略、“感谢”日本“皇军”、“日本军阀、垄断资本干了件好事”、“日本帮了我们中国的大忙”等话。通读毛泽东的上述谈话,他的话意所指是十分明确的。　　

再次,我们还应该明确的一点是,类似“感谢”敌人、“感谢”对手这样的表述,是毛泽东的一个语言特点和表述习惯,并且是经常运用的。在同时期接见外宾的谈话中,毛泽东曾多次说过诸如此类的话。如:1956年9月25日,毛泽东在向参加中共八大的一些拉丁美洲国家共产党代表介绍中国共产党认识农民的历程时说:“我们要感谢我们的好先生,就是蒋介石。他把我们赶到农村去。这个时期很长。十年内战,跟他打了十年,那就非得研究一下农村不可。”③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政府疯狂反对新中国,其国务卿杜勒斯是反华急先锋,1958年10月2日,毛泽东在与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蒙古、苏联、波兰等六国代表团谈话中,就称杜勒斯“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教员”,并说要“感谢”他:杜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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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研究》2008年第1期　　

①《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438页。　　

②《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460页。　　

③《毛泽东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32页。　　

“这不是一个好教员吗?世界上没有杜勒斯事情不好办,有他事情就好办。所以我们经常感觉杜勒斯跟我们是同志。我们要感谢他”。①1960年10月在与美国记者斯诺谈话中,谈到中国共产党历史时,毛泽东说:“很感谢国民党对我们的经济封锁,使得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搞,致使我们各个根据地都搞生产。国民党在一九三七、一九三八、一九三九年还给我们发饷,从一九四○年开始就实行封锁。我们要感谢他们,是他们使我们自己搞生产,不依赖他们。”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的这个语言习惯已经很久了。在1960年10月的同次谈话中,斯诺回忆说:“我记得在一九三九年的时候主席就对我说过,我们有八点要感谢国民党的。一点是,因为共产党发展太慢,所以国民党就实行经济封锁,迫使我们更快地发展。另一点是,因为共产党的军队新兵太少,所以蒋介石就把更多的人关到监狱里去,等等。后来,主席的这几点意见都被证明是正确的。事实上,愈是压迫人民,人民的力量就发展得愈快。”毛泽东非常明确地回答斯诺说:“就是这个道理。”②　　

实际上,关于反面教员和反面教员作用的话,毛泽东在当时说得很多。1964年7月9日,毛泽东与亚洲、非洲、大洋州一些国家和地区参加第二次亚洲经济讨论会的代表谈话中,在阐述日本侵略在客观产生了对中国人民的教育作用时,说“日本帝国主义当了我们的好教员”。并接着说:“我们的第二个教员,帮了我们忙的是美帝国主义。第三个帮了我们忙的教员是蒋介石。”③关于蒋介石的反面教员作用,他也说得很多。1956年在与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代表团谈话中说:“蒋介石是中国最大的教员,教育了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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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356页。　　

②《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452—453页。　　

③《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535页。　　

人民,教育了我们全体党员。他用机关枪上课”;①1958年9月5日在第十五次最高国务会议上,他指出:“没有‘蒋委员长’,六亿人民教育不过来的,单是共产党正面教育不行的。”②所谓杜勒斯“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教员”③,也是同样的含义。在这里,毛泽东之所以称他们是“教员”,指的是日本侵略中国,美国政府扶蒋反共和仇视、阴谋扼杀新中国,蒋介石反共独裁和屠杀人民、打内战等行径,对中国人民的“教育”作用,使中国人民认识清楚了他们的本来面目,起来与之进行斗争,是在强调他们的反面教员的作用。　　

毛泽东还向外宾说过王明的反面教员作用。1956年9月,他对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代表团说:“中国第一次王明路线搞了四年,对中国革命的损失最大。王明现在在莫斯科养病,我们还要选他当中央委员。他是我们党的教员,是教授,无价之宝,用钱都买不到的。他教育了全党不能走他的路线。”④十分清楚,毛泽东也是强调王明错误及其危害给全党的警示作用。　　

诸如此类的话,毛泽东还有很多。如说蒋介石“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经常感觉杜勒斯跟我们是同志”⑤等。诙谐、幽默,甚至含有嘲讽、挖苦的意思,但话意明确,相信凡是了解历史的任何人都不会仅从单个词语的字面意思去理解。　　

毛泽东也曾清楚地解释过他的这个思想。1956年8月30日,他在八大预备会议上的讲话中说:“坏事也算一种经验,也有很大的作用。我们就有陈独秀、李立三、王明、张国焘、高岗、饶漱石这些人,他们是我们的教员。此外,我们还有别的教员。在国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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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253页。　　

②《毛泽东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10页。　　

③《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356页。　　

④《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253页。　　

⑤《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356页。　　

说,最好的教员是蒋介石。我们说不服的人,蒋介石一教,就说得服了。蒋介石用什么办法来教呢?他是用机关枪、大炮、飞机来教。还有帝国主义这个教员,它教育了我们六亿人民。一百多年来,几个帝国主义强国压迫我们,教育了我们。所以,坏事有个教育作用,有个借鉴作用。”①　　

而且,毛泽东关于日本侵略的这个评论,是当时党内的共识。如周恩来也认为:“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使中国人民团结起来了。”1961年2月28日他在与日本经济友好访华团谈话中说:“不错,日本军国主义曾经给中国人民造成灾难,同时也给日本人民造成了灾难。这个事情教育了中国人民,使中国人民懂得如何抵抗外来侵略者,使中国人民懂得一切侵略者必然会遭到失败。”②1971年3月13日,周恩来在接见日本关西学生友好访华参观团时,重申了这个观点:“从一八九四年起到一九四五年共五十一年,对中国人民是很大的教育。如果仅仅是甲午战争、日俄战争,还不能教育中国人民,最大的教育是后来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那场侵华战争。”③并且周恩来也十分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所说的“感谢日本侵略”的含义,1961年6月10日他在接见溥仪、溥杰及其日本籍夫人嵯峨浩等时就说:“毛主席说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是一件坏事,但唤起了中国人民的觉悟。”④　　

我们还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在同时期与向来访者的谈话中,毛泽东明确指出日本帝国主义是“侵略者”,明确指出日本过去侵略中国、是中国人民的敌人。1954年10月,毛泽东与印度总理尼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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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毛泽东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91—92页。　　

②《周恩来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0年版,第303页。　　

③金冲及主编:《周恩来传》(1949—1976)下,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1116页。　　

④怀周编著:《周总理生平大事记》,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35页。　　

鲁谈话中说:日本“过去它又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它也欺侮别的东方国家,可是现在连日本都受欺侮了”。①1954年12月1日在与缅甸总理吴努谈话中,毛泽东指出:“过去亚洲有个日本是侵略国”,“如果日本军国主义再起,我们是怕的。”②1956年8月21日与老挝王国首相梭发那·富马亲王谈话中,毛泽东说:“过去的侵略者是日本,现在是美国”,“过去日本侵略我们。”③1955年10月15日与日本国会议员访华团谈话中,毛泽东明确地指出:“你们这个民族过去犯了个错误。”④1964年7月9日与访华的亚洲、非洲、大洋州一些国家和地区参加第二次亚洲经济讨论会的代表谈话中,说:“在十九年以前,日本军国主义霸占了我们大半个国家,我们同它打了八年仗……我们在解放前要对付的敌人,有日本军国主义和美帝国主义,还有它们的走狗汪精卫、‘满洲国’的康德皇帝、蒋介石。”他还说:“中国得到的教训是这样:有压迫,就有反抗;有剥削,就有反抗。帝国主义,不管是日本帝国主义、美帝国主义或其他帝国主义,都是可以打倒的。”⑤1957年在著名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中,毛泽东再一次明确地指出: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帝国主义、汉奸、亲日派都是人民的敌人”。⑥谴责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野蛮侵略、赞扬中国人民通过浴血奋战取得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伟大胜利、强调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反对美国对日本的占领和控制,是毛泽东20世纪五六十年代论及日本和中日关系时的基本思想。这些思想贯穿在他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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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163页。　　

②《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184页。　　

③《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243、244页。　　

④《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223页。　　

⑤《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第535、535页。　　

⑥《毛泽东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05页。　　

和别国来访者谈话中,是十分清楚的。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毛泽东“感谢日本侵略”的话丝毫没有肯定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意思,并不是否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战争性质,并不是否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给中国人民造成的深重灾难,并不是否认中国人民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伟大斗争。　　

总之,通读毛泽东的上述谈话,我们可以非常明确地知道毛泽东所说的“感谢日本侵略”的含义:第一,毛泽东的真实意思是指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在客观上起了促使中国人民觉醒的反面教员的作用。第二,毛泽东的这个表述,绝对没有否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战争性质、肯定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意思。第三,毛泽东在这里所用的“感谢”一词,是一种语言幽默,这个词没有通常一般意义上的含义。而这样的表述方式,是他的一个语言特点。第四,必须了解了毛泽东的语言特点,了解了毛泽东谈话的全部内容,了解了毛泽东的话意所指,只有这样,才能清楚地了解毛泽东所说的“感谢日本侵略”及类似话的真实含义,否则就会发生错误,产生误解。　　

(作者李东朗,中共中央党校中共党史教研部教授)　　

(责任编辑:李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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