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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征路小说 | 古风臆谈·九章 之 逐日

火烧 2019-04-05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曹征路小说《古风臆谈·九章》之逐日篇,讲述尧帝与夸父讨论太阳分配问题,结合神话与历史,展现思想碰撞与时代困境。

  曹征路老师的历史小说《古风臆谈·九章》——顾名思义,共九篇短篇小说,九章里的每一篇既独立又相互关联。

  感谢曹老师的慷慨,这些小说都是首次发表。

  小说从任何角度看都容易让人联想到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鲁迅先生当年不仅写出了新意,也使这些作品成为不朽名篇。

  深信曹老师的作品也同样能够带给我们启发与思考。”

  作者:曹征路

  编辑:不周山

  

  六、逐日

  关于分配使用太阳的理论务虚高峰论坛会已经开了有些日子了,终究没有分出输赢来。主持会议的尧帝听得头大,两只眼珠如同上了弹簧,被来回拽得生痛,便借口撒尿独自步出宫来。那时的宫庭气派考究,一色的天蓑草顶子加松枝飞檐,一水的菖蒲坐席加柳木条案,是个庄重的议事场所。只是洗手间比较简陋,两块断崖石头上搭了木板,毕竟几十口人吃了要拉,总得有个单独去处。不过时间久了,弄得臭气熏天,吸引了不少苍蝇。

  尧帝见弓箭师傅大羿正在调试弓弦,只见他搭弓一箭便将一只飞蝇钉在树干上,不由击掌赞叹。大羿笑道,你老人家多出来遛遛腿,别老是坐着,听那些鸟人喷口水有啥意思?尧帝叹气说,不听不行啊,那都是热爱顶层设计的巨祭酷巫烈史鸿博之士,不可不信啊。

  

  大羿说,我听见那个肥头大耳的讲,太阳是三足鸟驮着飞的,还有一个声音像蛐蛐叫的人说,太阳是坐在马车里跑的,这话你也信?反正我不信。再说争这些管个鸟用?一会儿讲早晨太阳最近,一会儿讲中午太阳最近,就为这个还分成两派,哼哼。

  尧帝也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是时,中州一带竟有十个太阳争雄,土地被烤热了,庄稼枯死了,树叶翻卷了,空气像被抽干一样,人热得喘不上气,狗都把舌头拖得老长,好像这是块散热板。农人只好白天躲进山洞,夜间出来觅食,猛兽毒虫借机蚕食他们。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是等死。因为酷热,曾经被尧帝救活的猰貐也疯了。当初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六大酷巫共同施法,用不死药救活了他。可如今猰貐复活后却迷失了本性,狂蹦乱跳,掉进昆仑山下的泥潭里,变成了一只形状像牛,长着人脸、马蹄、混身披着红毛、嗥叫起来像婴儿啼哭的怪物。十日同出以后,泥潭被晒得滚烫,猰貐熬不住,逃上岸来见人畜就吃,连皮带骨头一齐吞下。去抓他的军士回来报告,他们看见猰貐趴在田头吃尸体,山岗上到处是人头、碎骨,谁也不敢上前。

  正说话间,一个耳朵上盘着黄蛇的巨人跑过去,带起一阵疾风。尧帝说,这是北方来的巨人族代表,叫夸父。别他看样子可怕,其实他们个个性情温顺,很愿意解决太阳合理分配问题。

  这夸父也是出来撒尿的。他对大羿说,我都来好多天了,怎么越听越糊涂啊?你们这里有十个太阳,热得吃不消。可我们那边每天太阳从东方升起,山头的积雪还没化开,又匆匆从西边落下去了,冷得受不了。你们嫌多我们嫌少,分给我们三五个,不就皆大欢喜吗?说那些听不懂的话干嘛呀?

  大羿见夸父说话中听,对上脾气,二人便成了好朋友。原来夸父的巨人族生活在一个叫成都载天的大荒山外,他们个个都是身材高大、力大无比的巨人,只是那里冬季漫长,夏季短暂,日子过得难,说话就矮三分。夸父说,出来开会虽然伙食好,心里却是苦的。大羿说,开这种高峰论坛完全是浪费表情,谁能改天换地谁才是真英雄,在这儿跟他们瞎耽误功夫,不如赶紧回去想办法。夸父深以为然,于是抱拳告辞,二人相约来年同登秦岭游淮河,先把南方北方搞搞清楚再说。

  

  然而这一别竟成永诀,夸父并没有回大荒山。不久便有消息传来,原来夸父回家途中,见太阳又有喷火的意思,一心想捉住一个带回北方,竟然被太阳烧死了。又有人看见,当时夸父风驰电掣般追赶太阳,竟忘记了东南西北。他跑得快,太阳更快,转眼就是几千几万里奔出去。他一直追到禺谷太阳睡觉的地方,那十个又红又大的火球就在眼前,眼看就能把太阳捉住带回去了。可是忽然口渴难忍,他便俯下身去喝那黄河渭河里的水,两条河顷刻间就被他喝干了,还是不能解渴,他又想去喝北方大泽里的水,可惜竟在途中倒下。

  这些消息在京城里如同毒蛇的汁液四溅,弄得人心惶惶。宫里的高峰论坛又改了,改成逃离太阳学术研讨会。巨祭酷巫烈史鸿博之士们这回争论的不再是太阳远近高低,而是向南逃还是向北逃?还有逃离时的车辆分配问题,究竟哪些人有资格逃,或者哪些人可以优先逃?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二品以上的家族可以满足车辆,如果扩大到三品范围则需要打造五倍的车辆。特别严重的是,这样一来大量的车夫也跟着逃走,这就严重违背逃不下俗人的优先律令。万一他们在途中惑乱內闱,搞出一些杂交品种来如何是好?于是又要考虑为天下车夫净身是否可行?这样两派分为四派,四派又分为八派。

  尧帝被吵得脑袋再次肿胀,冕旒已然戴不上,只得拿在手中,昏昏然挨出宫来。烈日酷晒,那一头白发竟有凄惶憔悴之色。碰见正欲出门的大羿,尧帝问,师傅要去哪里?

  大羿袒背负笈,足登芒鞋,身后拖着一车弓箭,慨然答道:羿誓言为夸父复仇,此一去必定射杀十日,若无功,绝不还。

  尧帝听后怔住了,眼角慢慢有了湿斑,立马戴上冕旒,拱手说:你既然有此壮志,我就不说什么虚套子话了,也不用喝什么壮行酒了,我就赠你一副红弓白箭,以示襄赞。

  箭是好箭,名叫彤弓素矰,传说中这副弓箭来自上古五帝,能射万里之遥。大羿明白,这是尧帝的镇国之宝,他说得这么轻巧,也算是对宫中的高谈阔论表明一种厌恶吧。

  离开京城大羿首先登上太行,看见雁门关外已是漫山遍野的桃林,明白那是夸父的手杖变化而来,便一口热血喷出喉头,桃林顿时灿然血染一般。

  

  大羿一路向西,寻找禺谷。然后东返,勘查太阳的行走路线。如此往返几次,最后把用箭之地定在了紫云山。他心里明白,自己射艺虽佳,倘若不能一次成功,遭到反扑则必死无疑。在发鸠山,面对辽阔的东海,他已经看清楚了矗立在海里的神树扶桑。原来太阳不是驮在鸟背上的,太阳本身就是栖居在扶桑木上的长着三只脚的巨大神乌。十只神鸟每日上天遨游,三只脚放射的光芒像利爪一样刺眼,这就是人们看见的太阳,所以太阳被称为三足乌。选定紫云山,是因为这里距扶桑神树最近,神鸟将起未起睡意朦胧之时,极好用箭。

  这期间往返,在南方的泽地荒野他砍死了巨齿露在下巴外面的怪兽,在北方凶水之畔杀掉了能喷水火的九头怪,在青邱湖制服了会刮旋风的大鸟,在洞庭湖斩断了巨蟒,在桑林擒获了野猪,最后将无人敢靠近的猰貐用三箭毙命,一箭穿目,二箭封喉,三箭钉死在绝崕之壁。

  做完这些,他再次来到紫云山,子夜时分坐在紫云山顶喘息,等待人生的关键时刻。他抚摸双臂,发觉伤痕经纬交织,結出的硬痂已然铠甲一般。然后他找泉水洗了一把脸,将长发挽作一个高髻,用箭杆插住。经过这些天的征战,头发胡须都缠绕在一起,脸上的油泥能搓成条。他想自己面相肯定十分凶恶,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不好,很不好。于是他使劲搓脸,希望肌肉松弛下来,本来挺英俊的你,凶巴巴的干嘛呀。如果这次挂掉了,也应当面带微笑体面从容,就像夸父那样谦卑温和,他就是这样想的。

  当晨曦刺破山下的云雾,开始露出三足鸟的第一只利爪,他看见一只精卫鸟口衔木石冲向辽阔的东海。看到这条蓝色的弧线,他咧嘴笑了,紧张的心情突然松弛下来。他真想大喊一声,我也来啦!

  

  于是,他拉开了彤弓素矰,这万斤弓弩千斤重箭,果然厉害。第一箭射出,那三足鸟抖了一下便坠落山下。而后他又拉开弓弩,只听嗡地一声同时射落了两只。这下,那七只三足鸟瞪着红彤彤的眼睛,团团打转。还没等它们回过神来第三枝箭又狠狠地射了出去。这一箭射得更加有力,一箭射落了四只。剩下的大鸟吓得全身打颤,惨叫不已。射掉了九只以后,大羿忽然想到了夸父,如果全部射杀,南方岂不跟北方一样?再看那中了箭的九只三足大鸟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它们的羽毛纷纷落在山下,瞬间化为焦土,空气开始凉爽。于是他决定留下一个太阳,按照人们的需要,老老实实地因作而出因息而落。自此,这个三足鸟每天自东海起飞,从西山落下,不敢怠慢。

  大羿一口气干完这件事,自己也耗尽全力,瘫倒在地。他仰望天空,顺手把剩下的箭杆就插在了紫云山,这就是我们今天可以看见的白皮松。这种白皮松树冠很小,造型奇特,每个松针呈三支状,与一般松针分两支的松树完全不同,正是大羿剩下的白箭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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