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与评：9-1)

老蜗牛：话说童年

　　时光如梭，很快就到六一儿童节了。这一期，群主(注：呐喊文艺群)要求大家紧扣儿童这个主题写点什么。俺老汉年过花甲，童趣早已相去甚远，何来灵感与主题相扣，虽冥思苦想，终不得要领，思来想去，还是将俺一家三代的童年拿来PK一番，算是应付交差了事。望群主大人海涵，俺老汉实在江郎才尽，胸中只有这点墨水了。

　　按长幼有序的原则，先说说俺老汉的童年。

　　本人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用当下时髦的说法，也就是上世纪的50后。俺在《蜗牛人生》一书中是这样描述我们这代人的：有人说，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其人生经历最为不幸，当他(她)们出生时，正逢共和国建立初期，以毛泽东主席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接手的是一个历经战争洗礼、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百废待新的烂摊子，国内反动势力还未彻底消除，帝国主义还在周围虎视眈眈，战争的阴云还未消失，父辈们正忙于应付外患内忧，无暇给予这代人充分的体贴和爱抚;当他(她)们进入幼年时，父辈们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生产“大跃进”运动，为共和国的经济发展奠基立业，无法享受父母相伴、膝下撒娇的欢娱;进入成长时期，又逢三年自然灾害，粮食短缺，物质匮乏，严重影响了身体发育;学生时代，又遇“文化大革命”，没学到多少书本知识;投身社会时，又逢“上山下乡”，不得不下农村磨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参加工作时，面临的是一个低工资、高就业的时代，虽温饱有余，但积蓄微薄;成家立业时，又碰上晚婚晚育和计划生育政策，二十六、七才成家，年近三十才有孩子……。

　　这段经历看似不幸，却也并非一无是处，最大的感受就是逆境反而磨砺了俺的人生。

　　记得幼儿时期，从俺家到幼儿园距离约两公里，由于父母均忙于工作，无暇接送，小朋友都自己步行去幼儿园，俺也不例外。其实家长也丝毫不用担心，那个年代，拐骗儿童的事从未听说过，物质虽不丰富，但社会风气非常好，坏人坏事几无立锥之地，安全问题根本不用担心。

　　刚满五岁，母亲就送俺去小学报名，当年恰逢国家教改，小学学制从六年改为五年，老师看俺年龄太小，怕跟不上教学进度，婉言相拒。母亲苦苦相求，并承诺若真跟不上，再回幼儿园，这才勉强接收，俺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上了小学一年级。

　　在班上，俺年龄最小，个子亦最矮，还穿着开裆裤。上课时，老师对俺特别关照，时常抽俺上黑板答题，俺爬上黑板前的长凳，一手拿粉笔写板书，一手紧紧捂住屁股，生怕开裆裤关闭不严，露出两个屁股蛋，有损尊容，结果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直到现在，还有老师拿这件事来幽默调侃俺。

　　那个年代，6.1儿童节对俺颇具吸引力，学校不仅要放一天假，还要给每个学生发两个饼或一包饼干之类的食品，俺嘴太馋，往往还在回家的路上就将其完全、干净、彻底、消灭个片甲不留。

　　那个时代的教育方针是培养又红又专，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按照开国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学校每周都安排有一节思想品德课和一节手工劳动课。思想品德课主要讲一些英雄人物的故事，比如黄继光、董存瑞、江姐、刘胡兰、狼牙山五壮士等革命英雄事迹，以及雷锋、王杰、欧阳海、少年英雄刘文学等当代的英雄模范榜样。手工劳动课，老师则会教学生做一些简单的物品，比如用纸板做一个纸盒或立方体之类的玩意儿，或用旧布做一个针线包。有的同学心灵手巧，做的非常漂亮，俺手拙愚笨，做出的东西常常惨不忍睹，不过仍感觉其乐无穷。另外，学校还根据学生的特点爱好，成立了各种课外活动小组，比如写生、田径、生物、唱歌等。那是一个讲究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时代，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培养各方面的兴趣和爱好，而不是成天读死书或死读书。

　　随着年龄增长，俺动手能力也越来越强，进入中、高年级后，学会了自己制作风筝、玩具陀螺、橡皮弹弓、木头手枪等，制作过程既是一个创造的过程，也是一个享受的过程，我们几乎所有玩具都是自己动手制作的。

　　那时，学生的课外活动时间十分宽裕，家庭作业不多，基本上半小时就可搞定，剩下的时间都是玩，躲猫猫、跳橡皮筋、打豆腐干(将若干层废纸折叠成豆腐干大小的方块掷于地上，双方互打，将下面的打翻身为赢)、打泥巴战等，其乐融融。寒暑假作业也不多，有的同学几天就大功告成，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疯玩。

　　念完小学，俺10岁多一点就跨进了中学大门，成为了一名“老三届”(即1966、1967、1968毕业的初、高中生)，俺仍是班上年龄最小、个子最矮的，有的同学坐着都比俺站着还高。

　　入学一年后，恰逢文革，学校停课，学生分为两派，双方常常针锋相对，开展大辩论、大字报、大游行等活动。俺年纪太小，跟着起哄也没人理会，由于无事可干，于是迷恋上了无线电，自己动手学装半导体收音机，电子管收音机、扩音机等各种电器，也曾动手制作航模和滑翔机模型，那时这类科普书籍很多，可以按图索骥，依样画瓢，个中乐趣，至今仍印象深刻。购买零配件和材料的钱，除父母给的少量零花钱外，还自己打零工挣钱，比如给建筑工地挑鹅卵石和石灰，帮屠宰场剔骨头等，虽然为数不多，但亦有一种自豪感。一次为了去邻县买一只高频三极管，为了节约钱，竟来回步行了好几十公里，那时俺才十二岁，不知现在的孩子是否能吃得这个苦。

　　这段童年经历，看似艰苦，却磨砺了俺的意志，培养了探索心理，增强了动手能力，并享受了创造过程的快感，亦算是奠定了人生的基础，加上后来几十年的机修生涯，以致成家立业后，家里的电器坏了，或换个水龙头等之类的活儿，都自己动手解决，一般不轻易求人，现在家里的功放机、音箱、电脑等都是自己动手组装的。

　　50后一代，虽然后来被“改革精蝇”污蔑为“吃大锅饭”、“思想守旧”、“技术单一”、“技能落后”、“不能与时俱进”、“必须淘汰”的一代，又不幸经历了下岗失业，自谋生路的折磨，但不可否认，这代人是新中国的创业者，共和国经济的垫基石，改革开放的牺牲品。历史将会证明，这是最能吃苦耐劳的一代，最具奉献精神的一代，动手能力最强的一代。虽然后半生历经磨难，但至少，我们童年是幸福的。

　　下面说说女儿的童年。

　　由于响应国家晚婚晚育的号召，女儿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亦标准的80后。这段时间，正值国家改革开放，迎来“科学的春天”的年代。按理讲，这代人的童年应当非常幸福，似乎是没啥争议的。然事与愿违，俺感觉，她们非但没有俺儿时所经历的那般快乐，反而被“科学的春天”给误导了。

　　啥叫“科学的春天”?俺老汉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大概在改革家们眼中，两弹一星不算，大型万吨水压机不算，大型运输飞机不算，人工合成胰岛素不算，高纯度单晶硅不算，与欧美等发达国家比肩的大型电子计算机不算，杂交水稻不算，荣获诺贝尔奖的“青蒿素”不算，……。换言之，钱学森不算，邓稼先不算，马凤山(大型运输飞机“运十”的总设计师)不算，程不时不算，袁隆平不算，屠呦呦不算，陈景润不算……。总而言之，凡毛泽东时代的都不算，凡不与西方“接鬼”的统统不算，由此下马了不少国防项目，比如远程轰炸机、对地强击机、空中优势战斗机、大型军用运输机、武装专用直升机、地空远程、中程、近程导弹、大型导弹SLV驱逐舰、早期航母、核潜艇等，大概这些统统都不算。

　　什么才算“科学的春天”呢?当然要与国际“接鬼”的才算，要完全市场化的才算，要流过洋、镀过金的才算，要身上穿洋服、口中放洋屁的才算。于是，“不换思想就换人”，换上一帮从西方回来的家伙主导了改革话语权，教育改革亦首当其冲，并将家长也一并绑架了。

　　从幼儿园开始，家长就要天天接送，否则孩子就有被拐卖的可能，这大概也算是“特色”之一吧。每当从电视上看到那些丢失孩子的父母肝肠寸断的哭泣，无不令人产生撕肝裂肺之感。

　　女儿六岁入小学，其实从她入学第一天起，就过早地结束了纯真的童年。俺不知道思想品德和手工劳动这两门课当时还是否存在，但在教育产业化的背景下，尽管属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小学和初中，学校要提高知名度，内部竞争亦非常激烈。学校与学校之间要竞争，班级与班级之间要竞争，老师与老师之间要竞争，竞争的是学习成绩，排名先后，而非个人综合素质。竞争名次决定了学校的排名，决定了校长的花翎顶戴，决定了老师的年终奖金。于是，可怜小小的学生娃娃就不幸沦为了竞争的试验田和牺牲品。上面将素质教育喊得山响，然则叶公好龙，根本从不落实。

　　老师课后一般会布置大量的家庭作业，几乎不考虑孩子的承受能力，并要求家长督促检查，还要家长辅导预习第二天的课程。可怜才六岁的女儿，放学回家后再也没有了自由自在的玩耍时间，丢下饭碗，便是作业，埋头伏案，好不辛苦。由于女儿年龄尚小，反映较慢，通常做完家庭作业后，已经晚上十点左右，还有啥空闲时间来休息玩耍?只得立即洗漱，上床睡觉，否则第二天就会起不来。几岁的娃娃，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严重影响睡眠，催残孩子身心健康的教育，曾令俺心痛不已，有时恨不得将作业本一把撕毁，以示抗议，但一看到女儿眼中那可怜兮兮的神态，又于心不忍，在她们心目中，老师是至高无上的，老师的旨意是不可违抗的，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只能无条件服从，悲乎!这样的童年还有啥幸福可言?

　　但话又说回来，板子也不能全打在学校和老师身上，女儿的班主任老师在俺印象中是一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受人尊敬的老师，是错误的教育改革逼迫他们不得已而为之。

　　《童话大王》作者郑渊洁先生曾玩笑曰，怀疑是否美国中央情报局控制了我国的教育，故意出此下策折磨残害我青少年儿童，让他们在沉重的作业负担和应试教育中磨去锐气，损其棱角，去其锋芒，变成一堆高分低能的弱智群体，一群遁规蹈矩的绵羊。俺觉得此言虽是玩笑，但亦不无几分道理。

　　清朝未年，梁启超先生著《少年中国说》一文，指出封建统治下的中国为“老大帝国”，热切希望出现一个“少年中国”。文中指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扪心自问，我们这样的“特色教育”能培养出梁先生笔下的“少年中国”么?

　　俺承认，我没有《童话大王》作家郑渊洁先生那种反抗精神，郑渊洁先生洞察当下教育之弊端，没让自己的儿子进学校接受这种催残式教育，而让他在家自学，家长予以适当辅导，尽管没上过大学，没有一纸文凭，出社会找工作碰壁无数，甚至开出了半年不要工资的条件。所幸终遇慧眼伯乐，破格录用。实践证明，其工作能力远胜具有正规大学文凭者多矣，很快便表现出技压群芳的出众能力，不久便翟升为单位主管。但如郑渊洁先生这般境界和胆量，敢用子女当试验品者，天下几何?

　　看看当下之小学、中学，小眼镜越来越多，小胖敦和豆芽菜比比皆是，身体素质每况愈下。一个军训，便将脆弱的心态和弱不禁风的体质暴露无遗，不由得为这些祖国的花朵们担忧，为国家的未来担忧。

　　女儿进初中后，作业更多，压力更大，尽管俺从未采用棍棒式教育给她增加压力，但厌学情绪仍一度出现。女儿初中严重偏科，文科尚可，犹厌理科，每当俺检查她的数、理、化作业时，便象一只胆小的兔子，战战兢兢地立于大灰狼身旁，心中惴惴不安，这种感受，还有啥幸福感可言。女儿还算听话，她们班上就有好几个孩子因受不了这种压力而离家出走，这类现象在全国决不是少数，不知是否能引起教育工作者们的反思。

　　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说明孔夫子提倡学习应当是快乐的，寓教育于乐，才是教育孩子正确的方法和途径。但在女儿身上，俺看到的却是“头悬梁、锥剌股”的痛苦，是“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无奈。若不是强忍十几年苦楚，拼得一纸文凭，真不敢想象怎么在当今社会立足。但我敢断言，尽管她们这代人物质享受比我们50后要丰富许多，若要比童年的幸福感，则相去远矣!

　　最后，说说俺那小外孙。

　　这小子于2011年5月出生，21世纪的10后，今年刚满五岁，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俺老两口视之若心头肉。按理说，一出生便受到两辈人的迭加之爱，不可谓不幸福吧?然则，俺可不敢打包票矣。

　　首先，这是一个假冒伪劣充斥每一个角落的“市场经济”时代，奶粉中含三聚氰氨，鸡蛋中含苏丹红，猪肉中含瘦肉精，蘑菇中含荧光剂，面粉中含增白剂，大米中有镉污染，蔬菜中农药残留超标，食品中添加剂超量，甚至饮用水也不安全，空气质量大多为轻度污染或中度污染，有时甚至重度污染，另外还有地沟油、转基因等防不胜防，让俺等小民吃啥都不放心。孩子尚小，当然不知其中的厉害，大人给什么他就吃什么，放心地吃，大胆地吃，幸福地吃，只不过由家长来承担了痛苦的选择过程。小民常常怀疑，现在还有什么食品可以安全放心地吃?还有那个城市的空气可以安全放心地呼吸?他们健康成长的空间还有多大?

　　其次，这是一个幼儿教育资源短缺的年代，国立幼儿园距家不远，近在咫尺，开门可见，小家伙户口也在此地，按理说问题不大。但别高兴的太早，由于僧多粥少，幼儿园凭摇号录取，小家伙运气欠佳，总摇不到其名下，家长也没有“走后门”的社会资源，耽误不起，不得不出高价入私立幼儿园，一年近万元呢，乖乖!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个“幸福感”也让父母给全部“承包”了。小小年纪，就已经领教了“起点不平等”的待遇，悲哉!

　　再则，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时代。“改开”以来，曾有多起发生在幼儿园和小学的砍杀事件，无不令人寒颤。尽管事件发生后，政府表态严厉打击，各学校也增加了安保措施，但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事件怎么“前三十年”没有而“后三十年”频发不止?难道这也算“特色”之一乎?小孩子不知其故，然家长却每天提心吊胆，不知这种事哪天会降临到自己孩子身上，若是孩子有知，这样的童年，还有啥幸福感可言?

　　另外，无论再忙，每天接送小家伙也是家长的必修课，决不敢掉以轻心，除非你不怕孩子被人拐卖。据相关资料报道，全国每年被拐卖儿童已达五位数以上，拐卖儿童已成为某些人“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一项致富产业，并由个人作案发展到团伙作案，家长稍有疏忽，孩子便会不翼而飞。每当从电视节目中看到被拐儿童父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俺便心如刀绞，整个心都在滴血，恨不得将这些家伙千刀万剐。小家伙自然不知不觉，每天高高兴兴去幼儿园，快快乐乐地回家，但其中苦楚，须由家长来承担，孩子若是有知，恐怕多半幸福不起来矣。

　　再过两年，小家伙就该上小学了，面对当下的现实，俺只能默默无语。阿弥陀佛!但愿他们这代人的童年会比我们幸福，如若不能，则无疑是社会的退步矣。

　　（2016年5月写于都江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