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剑雄：细腻的笔、冷静的心和深藏的勇气——唐子昂小说《工地上的女人和汉子》读后

西南新左翼文艺群“介入”专题讨论

（7新-5）

倪剑雄：细腻的笔、冷静的心和深藏的勇气

            ——唐子昂小说《工地上的女人和汉子》读后

【小说《工地上的女人和汉子》地址】： 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935909-1.shtml

这次我们西南新左翼文艺群的专题讨论，我还是在天涯随意选小说来写评论。我们这个“介入”专题所定的目标，就是要给我们低层的文艺作者作好自觉的读者。现在写小说的人越来越多。作为文学发展的基础，这个正在壮大的文艺作者群体，也会起到重要的作用。就我自己对新左翼的思考来说，目前我们基层普通作者的创作，在文艺思想、写作技巧方面，也有需要逐渐提高的地方。我们这个文艺群在写评论的业余作者也面临一个通过实践得到锻炼，逐渐提高我们对文艺的观察与思考能力的任务。就这些具体问题，我们这些作者和评论者，理应有相互促进的自觉性，让我们大家从热爱文艺的个体，通过积极的互动交流，营造一种利于群众性文艺自觉发展的氛围。我们自己写，自己读，自己评，通过这样的互动来让我们一起得到提高。我们群的文艺讨论，不在意那些作者和作品背后的事情，也不在乎这些作者跟我们熟不熟悉，更不在乎他们有没有影响或者名气什么的，而是站在一个普通读者的立场，认真读这些作品，然后提出我们的看法，以此给作者们以精神支持，促进大家进一步围绕我们群众性文艺创作和评论遇到的问题展开思考。

这次我为写我们的评论所找的小说，是唐子昂的《工地上的女人和汉子》，虽说也是在没有时间大量阅读的前提下选定的，带有一定随意性，但认真读后，觉得这个小说还是比较令人满意，不仅仅是它的题材，就取自当今的打工者，对作者安静从容的讲述方式，我也比较喜欢。作为小说题材，平凡的打工者生活在各种争奇斗艳的网络小说当中，往往不那么醒目，对一般读者，甚至缺乏足够的吸引力；而作者能够甘于沉寂，从容写来，也显出一种成熟的自信。就我对新左翼文学的理解，这个题材选定和写作风格，应该算严肃的写作。至于小说所讲述的故事，也有值得深入思考的地方。

小说用非常含蓄的语调细致讲述了一个农村妇女去建筑工地探望丈夫的故事，看似很平淡无奇。丈夫在车站把妻子接到工地住处；从第二天开始，妻子只能在工地外面看丈夫上班，因此也感到索漠无趣；然后她去给丈夫买菜、作饭，又在外面摘来一枝花给这个临时住所一点装饰；然后给丈夫洗衣服，跟着丈夫到处去逛逛，包括那些夫妻间的打趣、打闹，都充满了甜蜜。丈夫一如既往到工地上班，然后带着妻子去买衣服，给妻子弄回一株花树；工友们随时拿这对小夫妻打趣和调侃，生动展现了工友们之间的真诚友谊。然后因为工地食堂临时缺帮厨，妻子又去食堂上了几天班，得到领导的夸奖和半个月工资。虽然通过对打工者具体生活的一系列细节描写，充分展示了工人生活处境的艰辛，但因为人和人关系仍然是那么和睦、融洽，整个故事的色彩还是明亮美好的。这个透露出作者观察的冷静和心境的平和，让这个几乎没有高潮的小说也增色不少。

当前在我们写底层劳动者的新左翼小说当中，由于情绪化倾向的影响，对社会的观察角度比较单一，批判色彩过于浓厚。单从小说的写作讲，把那些负面的事情集中起来写，固然可以为小说的情节安排提供某种便利，利于小说写得比较紧凑、精彩，但有时候也难免有对社会另一方面真实的遮蔽。我们作为文艺作者，在观察当前劳动者阶层的生活时，不应因为这些单一的、有过度情绪化倾向的观察和理解方式导致我们的认识变得偏颇和片面，以至根本看不到社会积极健康的一面。正是由于《工地上的女人和汉子》作者的冷静和平和，所以才能用细腻的笔调，为读者生动展示了后30年社会的发展的真实。否则我们就只能看到两张单人床拼成的家，看到砂尘飘进工人的菜碗、看到工人床下的肮脏衣物、看到人际冷漠和劳资对峙，甚至腐败犯罪和群体性事件；而没法看到夫妻的恩爱、友情的温暖，也看不到帮工领到工资的炫耀和领导对工人的关心，自然更无从注意到工棚里那些“诗人”似的闲话打趣透露的工人精神生活的提升，因此根本否认外出打工群体，尽管处境艰辛，但他们也获得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回报、获得了生活的希望这个事实。

这个小说有新颖独到之处，就体现在作者通过自己对底层生活实际的冷静、和平的观察，最终对社会现实的符合实际的把握上。另外，小说描写的细腻，也值得肯定。小说不是从观念开始的，是从对生活细节的观察开始的，因此细心观察和体悟，也是一个作者必备的素质。毫无疑问，《工地上的女人和汉子》的这个冷静、平和以及细腻，完全可以拿来与我们某些新左翼小说作个比较。因为当前有不少新左翼文艺作品——包括小说，确实还很难具备冷静、平和、细腻的品质。这个跟我们底层劳动者身受的疼痛记忆有关，不值得深究，但我们也应该看到狂热、偏激和粗率文风的负面问题，它不利于我们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全面、深入的看待今天中国的现实。目前在我们群，大家才刚刚开始学写小说，对广大民间作者写作上的各方面长处，也不应该忽视。当然，《工地上的女人和汉子》也不是没有缺点。小说虽然从女主人公探亲来去为框架，写得象一段轻柔委婉的旋律，但我以为，它整个情节当中没有突出的高潮，也多少有点遗憾。另外，小说对揭示人物所处的社会背景挖掘还似嫌不够，如果对人物的个性再予深入刻画，小说应该会更加立体鲜明。

读完小说，我又找了一下作者唐子昂的资料，得知唐子昂也是个“没有文化四处漂泊，做过建筑工人，搞过装修，当过保安，卷过地毯，装过防盗门，生产过水泥产品，扛过水泥，在各个城市碾转”的底层文艺爱好者。然后看了他写的《父亲》。文章深情回忆了自己没有文化、也没多少手艺的父亲，讲述了父亲如何供养哥哥学习，最终让他成为当地的第一个大学生；作者自己出于“年少轻狂”，想离家外出闯荡，结果遭到父亲反对。在外折腾两年以后，因耐不住对家的思念，最终还是回了家。为此跟父亲相拥痛哭，也写得比较感人。但我觉得真正可贵的还是在于，作者能够诚实面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最具体的生活——比如我们底层大多数人的父母辈都没有文化，思想观念跟年轻后辈不同，因此常常跟子女发生矛盾这类家庭琐事。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琐事，实际上有很深的文化背景。深入理解这个背景，对我们正确认识我们的社会，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基础。而要直面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事，不仅需要细心，也是需要勇气的。

                                                                              （2015年05月整理于，四川，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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