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江渔火--陈甲

    陈甲，山西太原人，名门之后也。日前受邀往某工地剪彩，遽然扑地不起，送院救治无效，三日后竟气绝身亡。
    甲亡翌日，突从灵床醒来，张目顾盼左右及家人，自言本已殁矣，恍兮惚兮被二皂衣人带至一广宇，广宇之拱门甚高伟，上悬巨匾，题有正楷“阴曹地府”四字，系出自当代某名人之手笔。入得门内，见厅堂号挤数万之众，个中有人物亦有五禽百兽，皆等候有司呼传。凡被叫号者，即进入指定之审判庭受审。皂衣人从自动发号机内为其取出一号码，嘱其在厅内候传便匆匆离去。
    甲候约半个时辰，因渴往走廊饮水机取水饮用，适遇一穿制服通判，觉好生面熟，细审之，乃大学同窗范某也。甲与范曾同处一室数年，相狎甚欢，后甲出国便久失联络。范遇甲甚为惊喜，寒喧过后，取出掌心电脑，调出甲之案卷阅之。忽眉头锁起，曰：“汝命不该绝，尚有月余阳寿。”遂急趋入审判庭内。须臾，电子告示牌跳出甲之号码，令其进入第207审判庭受审。
    甲入得审判庭，见内中空无一人，方疑惑间，忽有十分和悦之话音自头顶上方响起，仰望竟不能辨声音之所以来处。甲被声音告知，审判实行三审定谳制：第一审须通过一类似机场安检门之电子探测装置；第二审乃要除去全部衣物，裸睡床上被送入一类似CT扫描机之装置进行光谱扫描；第三审便是进入庭内大厅听判。
    二审已毕，甲被指定入坐，见左侧墙上有字幕徐徐移动，读之大惊，竟是其生平简介也，其内容如下：
    编号：18395632002 
    姓名：陈甲 
    经过文革下过乡，
    入过行伍背过枪，
    当过工人提过干，
    上过大学留过洋，
    花过金钱跑过官，
    瞒过老婆嫖过娼，
    收过贿赂犯过贪，
    卖过人情作过奸，
    ......
    末了跳出一行备注：“一生应收贿赂礼金13576348.63元，实收13576347.63元，短收金额1元正。”
    “陈甲听判，”头顶和悦之声又起，“汝命本不该绝，因本府电脑程序员操作失当，故有此误。现本庭判汝即刻还阳，补足差额再来受审。”
    甲欲待问还可享阳寿几何、下世为人为畜，不料未及发话，竟翻然而寤。
    言讫所见之事，甲无复发声，终日牙关紧闭，水米不进。亲友僚属见其已与“植物”无异，渐疏远之。
    又月余，一夕，甲突然大呼数声：“与我一元！”旋即眦目欲裂，喘息如獒，状甚苦。其妻不忍，取出百元钱币，曰“钱在此，汝可安心去也。”甲紧握双拳竟不受钱。其子谓母曰：“阿母予多矣，宜换一元试之。”遂取一元硬币欲置父掌，孰料甲拳如初，坚不可开。凡此三日，情势愈急，然竟不能绝。
    是日，有好事之护士，取钱币一枚，私祝之：“此系外财，非君家物，可笑纳。”甲拳竟开，纳之寻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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