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新作《东方观念诗歌:泉》
泉 浪淘沙
(一)
泉水流淌,
它穿过眼睛的石头,
让耳朵的山花开满形象的溪涧;
思想的风泛起寥廓的潮气,
万物生长,四季流转,
而我却不见时间之泉……
它的上游是蜿蜒的黄昏吗?
那里归巢的鸟鸣正啼啭,
它每天流过世界的脊背,
云和血液的树丛起伏着波澜;
谁都认得这夕阳陨落的表情:生、死的苔藓,
而我却不见生命之泉……
迷失在无底的清澈中,
我流向我影子透明的深潭,
那里澄明的黑夜永不停息的扬起白昼的泡沫,
星群,熟睡的生活游近就是游远;
仿佛春华和秋月宁静的鼾声、恒古不变,
而我却不见梦之泉……
(二)
在无人到达的渊谷,
你自言自语,
水和光的口唇中吐出黎明,
水和光的耳朵中黑夜发出回响。
最柔软的思想没有语言,
心石明澈,草木舞蹈,
歌声自歌声的源头流来,
你这样自言自语,流经每一根时间的禾茎。
你与自己交谈:万籁俱寂。
风把秘密传向远方——
它记录这一切,在树梢、在鸟鸣、在谷穗的舌尖上,
语言被公开抹去。
我也被抹去,
在无人到达的梦中,
这地下的泉水从不停止梦呓;
我与我促膝交谈,
在我也进不去的熟睡中——
雷的卵石每一瞬沉入闪电的波澜;
这里没有第三者,
在我与我什么也没说的时候,
活的生命淙淙流动……
(三)
你是世界流动的眼睛
目光却不闪烁 不看自己
你抬起眼帘看我
两个波浪交换晶亮的眼色
同一张脸呈现:梦对着梦的表情
一个微笑流动在另一个微笑中
树丛行走,绿色的口唇升起凉风
你每日诞生的躯体和骨骼都是水质
水质的足 戴着水质的镯环
在水质的青春中行走
大地涉足在永恒地乐声中
但你什么也听不见
水珠的耳朵塞住水珠地耳朵
我的心脏 一片安眠的落叶
却听见自己血液透明的水声:
鸟的歌声、阳光的蜂鸣、云移动思想潮湿的呼吸
天空的皮肤涓涓流淌……
(四)
戴在山峦脖子上的项链,
你让生命的水光喷涌:
流动的声音的水珠
在自己澄明的寂静中滚动……
我的脚步也哗哗流淌,
它浸没在你含风的波澜中;
我行走的双腿是你的支流
——踏着时间中的影子,
这些云的卵石
每一刹那都沉入你透明的躯体;
它们也是我的手,
在你诗文漾动的水线上吮吸甘甜,
你清澈的思想淹没所有的词藻,
我和世界被冲走,
但你自己仿佛苍穹,只流动
静止——
(五)
从源头离开自己
生命的足
从水的肉体到水的灵魂
你迎接自己
精神的水脉行走
它回到幽寂的渊谷
它回到血液茂密的树丛
它回到额头上跳动的岩石下
顺着沉思弯曲的山涧
你以时间光滑的卵石为岸
你把最柔软的剑锋伸向世界
语言的风波被磨利
你喷涌自己的回声
空寂流过平原
你是我血统
在你淹没我的时候新生不息奔流
我不知觉这一刻——人生
我正离开自己
迎着梦上涨的泉流……
(六)
你打开自己
透明的血液中 心石绽露
你打开心石
云在水文的天空中绽露
目光的飞鸟掠过流动的人群
影子:一个男人或女人
一个流来的自己在一个流走的自己中倒影
梦打开梦的泉眼
灵魂涓涓的拨响自己的肉体
它演奏我这一刻投下的沉思
诗意的鱼群游动、跳跃
我不捕捉它们
我只铺开流动的纸
笔尖的鳍紧张的呼吸
(七)
彗星
夜空中的一条幽泉
流入 我黑色深湛的目光
颤抖的琴声
我诗歌中的一条幽泉
涌出 在失眠灼烧的岩石下
梦
生命神秘的幽泉
它盘绕在时间海藻般的影子中
我如何解开它
云的树干、风的藤、月亮潺潺的根……
(八)
从遥远的洗礼涌出的纯洁,
永不停息的圣歌,
在命运的峭壁上为我灌顶。
潺潺的绷带包裹的骨缝,
悬崖永不愈合的琴声;
你沐浴我的沉思,
让我的目光在疼痛中流淌甘甜。
我如何感激你清冽的乳汁,
每滴一秒、
它在我的血液中流成细流。
连我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拖着我,就像拖着蜜色的树枝。
此刻,你正伸过你润泽的空寂,
让我摸到梦流动的岸
——一个影子赤裸的挣脱生活、
它永远不再干渴
在你透明的掌心中……
(九)
你在自己的骨骼中拂起风,
这无形的鱼游于天空;
你从你的形骸之外归来,
云的鞋印
我目光的水纹漾动。
清凉的火焰从思想的水光中升起,
你在水的藤萝中自我燃烧,
一个我降生于你内部白色的火苗,
这是源头,另一个我踏着月影
精神滴水穿石的地方。
这里每一秒都是远方,
生命流经生命的故乡——
水回到水的根中,
我淌着你这流动的桥走过。
我不是我,我沿着你的身体迈步,
树叶的琴键哗哗响动,
四季在四季的形骸外行走,
我遇见我,入流忘所……
(十)
在夜的山涧之间
黑暗的树丛中
幽谷的内脏中虫鸣闪烁
这些声音的落叶
流过,在岩石与岩石的胸骨间
繁星的花瓣 飘入血管
顺流而下
寂静在寂静的溪畔拂动
音乐的凉气悠扬的传远:
桑椹从睡眠的枝头轻轻落下
石榴打开无念的心脏
野草籽撒满梦的山丘
清润的水气浮起午夜的歌
静默的回声荡漾
世界呼吸的水纹 缓缓滑过
风听不见自己
它在自己无形的眼睛中散步
沿着
月光无声的泉流…… 2005,8于韩国土地文化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