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夏之旅（上篇）

“一衣带水”的情缘

连日暑热难耐。晨起，蓝天云飘，风和日丽，坐在开往杭州萧山机场的车中隔窗观景，竟有秋季的感觉，7月9日真个是好日子！下午13时35分左右，在机场办完通关手续后，举家登上了日航的班机，开始6日的东瀛之旅。

机身颤动一飞冲天，透过旋窗俯瞰江山，阡陌纵横，河流浑沌。我并非第一次坐飞机，却是第一回看到高空的云朵在陆地上会投下块状的阴影，而低空飞驰的云絮则是来去无踪。遥想古人只能透过半亩方塘来鉴“天光云影”，若出洋漫游非得登船破浪，历经千难万险。片刻，已离别祖国大陆，海水由黄渐绿，由碧渐蓝，万米高空探海，竟会波平如镜。偶尔有舰船驶过，形似甲壳虫在水盆游弋。日航空姐开始送餐，虽多已徐娘半老，妆也画得挺浓，但个个琼鼻大耳，杨柳细腰，笑容可掬，可谓初享了一回传说中的“日式”服务。

我平日好读古时的游记，曾得购韩人的《热河日记》、日人的《栈云峡雨日记》，分享这些东亚的汉学家以中国的“文言”，记录他们西行华夏的游历，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恍惚。端座机舱内，我翻开随带清人王韬的《漫游随录》：“由长崎而达神户，经大阪入西京，复游神户而达横滨。居东京者四阅月，遂作日光山游”。“群峰翠拥，万壑泉流。日本山水之胜，过于泰西，兼于同文之国，文词诗赋，迭唱屡赓”。我们此行首站是往日本的关西大阪，与书中所记之行程相近，将首次出国行旅选择前往日本，也是有着“一衣带水”的情缘所系。飞行过半，窗外始见零星岛屿，清山绿水，金银沙滩，随着碧波荡漾中的“翡翠莲叶”越多越大，大阪也近了，绿荫渐少，楼宇增多，见跨海大桥，绝似杭城的老钱塘江桥。

当地时间下午16时50分左右，航班徐降在大阪关西国际机场，在“入国处”办手续，凡外国人必须留下双手食指的指纹以“辱之”，这是美国在遭遇911恐怖事件之后始创，日本追随效法除去有狐假虎威之嫌，还是暗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意？而我邦则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中便可读出出两种不同的外交观。

日方导游本名张佑嘉，今年45岁，祖辈系来横滨开饭店的潮汕华人，他自幼长在日本，后到台湾求学，说一口略带京韵的台北腔。近晚榻关西SUNROUTE酒店14楼，随后到一家带“赤”字的小馆用餐，每人一份，各得其所，但极为讲究食物的色彩与营养的搭配，真乃“秀色可餐”。仅一个女店员，全程奔跑式俯身快捷服务，决无国内饭店需顾客催三催四的“闲散”。当地店铺很多到晚上八点钟就闭门了，但路边多自动贩卖机，购物很便捷。

大阪的银杏树

朝发大阪城。自古以来此地就是古都奈良和京都的重要门户，是日本商业和贸易发展最早的地区。公元4到7世纪，几代日本天皇曾在这里建都。市区主要街道的两旁均植有“府树”银杏，据说当年美国在广岛和长崎仍下两颗原子弹后，曾预言将在数十年后成为不毛之地，结果，死城在第三年竟长出了5棵银杏树苗，地球的“活化石”使日本人燃起了生的希望，从而展开了令世人惊叹的重建工程，自此银杏树也被大量繁殖引种。古城台因势而就呈不规则状，不讲究中轴线与四方对称，那林间黑色的铁制座椅靠上，也装饰着银杏叶的图案。城台上有株老银杏，但估计年岁也不长，没有我们本地城里的那四棵“市树”高寿与伟岸。作为里人有“天杏”护佑深感有幸，但我们并不珍视，古银杏均因施工而出现枯枝，危机四伏。所以，从长计议古银杏比新楼盘更金贵。此次日本之行，使人懂得了人类的发展国家的富强，最后拼的是文化和资源的道理，别人有的今后我们也会有，但年轮无法重复，资源无法再生。

1583年，大将军丰臣秀吉征调民工，大兴土木，由巨大蛮石堆砌成高大坚固的城墙，将大阪建成险要的军事要塞，是日本所有古老城墙中最高的，四周挖有深不可测的城壕。进樱门有巨形峭石迎面，形成庭园，右拐弯上坡地，有西式的大阪历史博物馆旧址，现于城内修了新馆。日本的许多古城台形态相近，大多都有座高耸入云的天守台，屡毁屡建，此为1931年由民间集资重建，镶铜镀金，巍峨壮观。大阪城本身已经过七次重建，最近一次是在1997年，为申办2008年的奥运会的“面子工程”，将全城装修一新，结果败于中国北京。日本人虽为美国的马前卒，但他们牢记着“两颗原子弹”，喜欢炫耀“两次奥运会”，前者是国耻，时刻鞭策他们要冲在世界的前沿；后者是荣耀。
       出古城台前往城区的心斋桥购物街游逛，分别由两条带天棚的长街组成，商铺鳞次栉比，形似上海的城隍庙步行街。我很喜欢带有日本民族特色的传统装修风格，看到有“上海城隍庙南翔馒头店”，顿然倍感亲切，在一家电玩游乐场门口，见有大大的冲绳字样，便赶快留影纪念。冲绳即历史上的琉球王国，于中国明朝洪武年间向中国朝贡臣服。在十字街头，还看见有头带斗笠的日本和尚在红尘中化缘，漱心斋，禅意在人间。

在日本购物，无论大小商场还是摊贩，一律明码标价，真不二价，不仅节约了宝贵的时间，也使得买卖双方增强互信，最重要的是商场不欺客，公平竞争，也确保老实人不吃亏，当然在这表象后面，必定有严明的法律做后盾。曾几何时，从香港、广州传入内地的“讨价还价”之风，引发欺诈、回扣、行贿、受贿，现在想想真是万恶之源啊！不无讽刺意味的是，日本人在1970年游毛泽东时代的新中国，眼中看到的是：“在这个国家里，第一个印象就是在旅馆里不锁门也不会被盗。绝对不收小费和回扣，所以也就没有行贿的空子可钻。没有人谋取暴利，因此也就没有冒牌货。完全没有讨价还价，所以可放心买东西。无论是马路还是公园，到处都非常整洁，地上连一片乱纸都没有。……服装虽然很朴素，但却干净利落。损人利己、踩着别人肩膀向上爬、想发财、讲享受等所谓的家族个人主义的风习连影子都看不到。虽然承认人格尊严，但是由于要‘为人民服务’，尽义务是先决条件，看来是不主张只考虑个人权力的”。
　　

关西名城京都，仿照中国唐代长安的棋盘式布局，神社、神阁和古寺名刹遍布，织物、漆器、插花、茶道、艺伎繁盛，是日本人优雅的心灵故乡。自大阪到京都之新干线两侧的民舍，多是很小的两层楼阁，毫无绿地空间，令人窒息，这是由于土地私有且可传代所造成的，在大街上常看到两座大厦的缝隙间，会夹杂着一座老旧的小铺，零乱无章，几乎没有整齐有序的居住小区，看来过份的土地私有化或最牛的钉子户都是城建的弊端，不值得仿效。

在京都西阵会馆看完15分钟的和服表演后，便匆忙赶赴北山鹿苑寺，参观门劵是张写有祝福语句的纸符。夕阳西下，蓝天白云，和式庭园中的金阁舍利殿，倒映在镜湖池中金碧辉煌，庭院虽小，错落有致，有京都“文化名片”之誉，位列世界遗产名录。伫立关西名城，忽儿想起了梁思成先生，二战时是他“以德报怨”，使日本的文化名城京都和奈良幸免于盟军的轰炸。不过想想也悲哀，大阪的天守阁重建于1931年，京都的金阁寺再造于1955年，与我邦相比能算啥“古迹”？泱泱华夏真是人文荟萃，可惜就是不懂得自珍。

富士山麓的茶园与温泉
　  　　

晨色熹微，海天一色，棕榈飘动，长虹卧波。出阳台远眺，见沙洲浅滩上耸立着一座桔红的牌坊，有点象我国东北的柴扉，简洁古朴，在初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丽，时而有海鸥掠过，游艇飞驰。在酒店用过自助早餐，登程往箱根进发。 抵达箱根后游览了“平和公园”，沿路许愿的石灯罗列，山前有祈祷和平的大小钟亭。白舍利塔前有东南各地赠送的石雕狮子，形态各异。下得山来在一农家餐馆“料理”，见店内挂着由草鞋、竹管、野果组合而成的壁饰，极富禅意。而小商场内的盛物产的容器，不是柳条筐就是竹编箱，既符合环保有具乡土特色。此乃我邦农耕文明曾经的优良传统，可惜我们弃之久矣，而“禁塑令”实施月余依然故我，收效甚微，令人汗颜！　　

大和民族的“神山”——富士山，横亘于静冈、山梨两县，东距东京80公里，海拔约3800多米，但要拜见此山的神秘尊容，必须得有晴好的天气。游览车沿着山路向上盘旋，终于来到半山腰的五合目，然一阵浓雾飘来瞬间遮天蔽“山”。游性大扫的人们只得去附近的“邮便局”寄明信片回家。正写着忽闻窗外人声噪动，便快步出门，但见云开雾散，阳光斜射，深褐色的富士山“突若复釜”，只是原本终年积雪的山头，由于近年来全球变暖的“温室效应”影响，仅剩几条残雪，没有想象中的壮美。去年11月，富士山与中国的泰山缔结为“友好山”，如果说富士山是“玉扇倒悬”自然奇观，那么泰山则是“置身霄汉”的东方圣岳，仿佛天佑吾邦，将自然界至美的山河都赐予了中华。　　

辞别“富士箱根伊豆国立公园”，车行近两个小时，来至山梨县的石合村，村口大桥下溪水潺潺，路边所见琳珑的日式农舍形式多样，当地盛产蜜桃和葡萄，地貌似我邦皖南的徽州。下榻在“新光”温泉宾馆，馆内分设男汤女汤，24小时营业，还另设“露天风吕”。游客被告知，不管男女须“入境随俗”，裸身换上和式浴袍，穿上木屐，随带小毛巾，前往馆内的温泉池“泡汤”。换上这身行头，行路得左右晃荡，方能向前移动。堂内浴池呈不规则状，左侧垒有山石，我解衣潜池，温度适中，清澈见底，出入泉间，疲乏顿消，恰似广告语所云：“涌出名泉汤，泡出醍醐味”。无意间拉开一扇门，见里面是间半露天的长方形泉池，趟水而入果真别洞天，这就是所谓的“露天风吕”，他们称澡堂为“风吕”，透过几片竹扉，屋外翠竹藤蔓，鸦声虫鸣，我浸入暖泉中，斜倚池中的蛮岩上，享受这片刻的写意人生，仰望天穹“半个月亮爬上来”，忽听隔窗传来“咿咿呀呀”的女声，我记起了10年前在西安游览华清宫，徜徉于冷冰冰的莲花汤、海棠汤、星辰汤等泉池的遗址间，只能遥想当年“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贵妃丽影，想不到今日在东瀛岛国，却真切地体验到“梦回大唐”的“风吕”。浴毕折返客房，落坐榻塌米上，于几前煎茶品茗，若有所思，当宋以后国人由席地演变为端坐，便多了几分世故而少了几分天真，只有在地上翻腾滚爬孩童才会“初生牛犊不怕虎”，日本的动漫兴盛即与“童心”有关。就审美而言，近年来，国内的瓷器收藏正抛弃乾隆以后的恶俗，重新追溯汉晋青瓷的大雅，何为雅？删繁就简，这也正合日式装修的理念。日本历史上曾“以华为师”派出遣唐使，在学到了集秦汉魏晋之大成的盛唐文化后戛然而止，反倒保留下中华早期文明的精髓，并融化成为本民族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