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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化行军不是坐摩托

火烧 2010-11-26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文章围绕双色球中奖展开,讲述一群建筑工人的生活与梦想,揭示他们对金钱的渴望和现实的无奈,突出摩托化行军背后的艰辛与奋斗。

摩托化行军不是坐摩托(短篇小说)  

   

   太阳懒洋洋地把河村染得淡红,透过厚厚的灰尘望去,大江对面的山也成了淡红。这里不是北方,但尘土和阳光的配合,让人仿佛置身于北方的小镇。河村的街道上,只有几家店铺和餐馆,还有一处似乎永远也不开门的中国银行。贴了磁砖的建筑一个个像风烛残年的老妓女,镶嵌在破败的瓦屋中,如夹在牙缝中的肉屑。  

     楚示元在小店买了一瓶水,走在河村的灰尘里,老板娘那鼓鼓的屁股和鼓鼓的胸脯像梦境一样让他的心里热烘烘的。“钱”,楚示元摸了摸兜里早晨买的一张“双色球”。几年前,楚示元和一群老乡在外做建筑工,每天晚饭后,在苏城滚滚热浪中,他们总是一边抽着劣质香烟,一边欣赏着电视里那些男女的恩怨情仇。电视里那些大公司太豪华了,出入于里面的男人女人一个个也都油光水滑。“钱”楚世元想,“钱”,他的老乡们也想,有了钱,就可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有了钱就可以成为电视里的某个男人。  

     他们不约而同的买起了“双色球”,每到开奖那天,他们总是早早调到教育频道,眼睛紧紧盯着那些不相干的节目,紧紧的盯着天气预报。开奖的时刻到了,新的百万富翁又要产生了,他们看看手中“双色球”,看看电视,这一摇,也许明天就会离开这矮矮的肮脏的工棚。“第一件事就是要买台好电视”楚世元心里想。  

     每天,他们都在这里激动的等待,每天等待过后都是一地撕碎了的“双色球”。接连好几天,虫生都没有和大家看电视了,也没有到工地,人到哪里去了大家都不知道。苏城传得很热的一条新闻让大家对虫生关心起来-----苏城有一个外来务工者中了两注“双色球”。楚示元回想起几天前一位老乡小孩满月,请大家喝满月酒,楚示元做厨师,一面和大家聊着今天双色球的开奖号码,虫生也在。吃饭的时候,虫生不见了,大家也不太在意。只有衣食足才知礼节,这句话太对了,要是碰着另一伙人,如果这么多天不见一个伙伴,早通知家里了,可他们不是的,不说突然走了一两个人,不见一两个人,就是在工地上死了一两个人,也不会太在意的。“中双色球的就是虫生了”楚示元想。一定是他,如果是另外找工作,被子要拿走的吧,刚买的新皮鞋也要拿走吧,对,是他一定就是他。一千万啊,楚示元想着想着,就感觉到自己身上肌肉已一层层往下掉,一层层剥离开自己的骨头,他慌忙抬了抬手,发现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钱,钱”“老板娘鼓鼓的屁股和胸脯”。楚示元喝了一口水,已到了河村靠河岸的一处空旷地带。这里有一半空地堆满了建筑费料和建筑材料,偶有在外面发财的村民在这里大兴土木。另一半则成了楚示元这些摩托车师傅的停车场。虫生在苏城中奖后,很快楚示元就回来了。钱,他妈的,我好歹也是在越战中摸爬滚打过的老兵。如今,河城的一个战友已做河城建筑公司经理好多年。我呢,就因为是农村户口,所以多年除了种地就只有在外面流浪。一个广东潮汕人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墙(钱)、墙(钱),天天说撞(赚)墙(钱),说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撞到墙(赚到钱)”。再赚不到钱,真要撞墙了。  

两个摩的(即载客的摩托车,摩托载客都这样叫)师傅在墙根下着象棋,一边还说着昨天一个师傅的摩托车被盗的事。楚示元的车是第三台了,小偷总是防不胜防,被偷了一次,楚示元晚上把车锁在了家里。但白天跑车时总要上厕所吧,第二次小偷就在他转身上厕所的几分钟,开走了他的车,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偷把车开走,两条腿能跑得过摩托车吗。  

这次他也买了一辆别人偷来的车。一个全身上下像沾满了油的摩的师傅对楚示元说,你这台车真好,跟摩托化步兵用的太像了。楚示元说,别胡说,摩托化步兵不坐摩托车。那位师傅说,哼,我见过,跟你的太像了。你还见过什么,老子当过兵还不知道,摩托化行军不是坐摩托,没文化。楚示元说完就不说话了,把刚买的水放在车头上,回忆起这台车的性能,的确很好。比先前的两台车要好得多,也许他说得有道理,现在假货很多,部队用的东西是军工厂专门制造的,质量比地方的要好得多,可是摩托化行军是不坐摩托的啊。管他呢,多拉几个客人,把买车借的钱还了再说。  

河村离河城大约有十公里路程,明江在这里蜿蜒成了一个“S”形。据说中央电视台有个广告还是航拍的这一段大江。从河村渡过大江,有一个三线建设时建造的机械加工厂,没改制时里面大量是男工人,改制后,设备也先进了,就大量用女工,每个月工资一到手,这些年轻姑娘就坐他们的摩的去河城,把钱送到河城的超市里,然后又回去没日没夜的加班。还是跑摩的好,至少没人管我。楚示元想。  

楚示元乱七八糟地想着想着,天就黑下来了。一个浓妆艳沫,眉毛要多绿有多绿,裙子要多短有多短,整个人如彩色打印机打过一遍的女人站在了他的车旁。对他说,去河城地波大酒店,他正了正安全帽朝旁边的一个摩的师傅笑笑,一客踩油门,就朝着河城的黑暗中开去。这里有一个地下色情服务点。自从京城的“地下地夜总会”被打掉以来,全国有样学样,也照虎画猫,河城这些地下色情服务业不得不向城效转移。夜幕降临,楚示元这样的摩的师傅就载着这些小姐如老鼠一样进入河城这个大粮仓。一次,那个全身上下是油的师傅说,扫黄打非好啊。但这些小姐却很少坐他的车,一次一个小姐对楚示元说,坐过他的一次车,身上的味道太浓。什么味道,从臭水沟里发出的那种味道吧。  

     楚示元今晚生意很好,十二点左右,从河城载回了一个喝得半醉的年轻人。年轻长得一脸哭丧像,像是刚死了爹娘,脸很小,但两边脸上肉却突起来,像两个馒头,眼睛像老鼠的一样总是转个不停。他下车站在路边。楚示元等着他给钱,他盯着楚示元,拍着胸脯说:“想要钱,我坐车从来不给钱,你去河城问问我是谁,老子今天高兴,来河村玩玩” 。楚示元说“才不管你是谁,坐车就得给钱。”  

他不答话,朝前径直走去。楚示元抱起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大叫起来,你再朝前走一步,就叫你脑壳开花。楚示元力气很大,有一次,他的车从一个斜坡上掉到沟里,在路上等人帮忙,等了很久,等到了一辆警车,他示意要警车停下帮助,可警察装着没看见,楚示元就下到沟里,把车扛在肩上,扛上了公路。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求告无门时,往往会爆发出惊人力量。年轻人被喊声震住了,回头一看楚示元手里举着的磨盘大的石头,酒立刻化着汗水流了出来。年轻人递过一张一百元大钞,站在旁边等着找钱。楚示元又大喝一声,还不走。这一声,那人恨不得爹娘少生两条腿,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示元刚跑摩的时,也不是这样的。碰到想耍横的,他有时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人三尺又何妨。有一次,一个自称是某报的摄影记者,来到河村,要拍摄在这里蜿蜒而形成“S”的大江风景。很多师傅见不是本地人,就想宰他一把,经过讨价还价,最终没有成交。记者在楚示元的心中形象一贯是很好的,他觉得记者就是正义的化身。于是不顾同行的冷言冷语,主动以正常的价格载了他。这个自称的摄影记者,下巴肥肥的,矮笃笃的,但很有一点官相,看他的嘴巴,像是随时要发表什么指示。从河村对面,一路沿江而上,走走停停,最后把他送到河城。下车了,那人却不想给钱,说道,说好的路线,你没有带我走完预约的路线。那人说的是路边的一座小山上,据说那里摄影的角度极好。楚示元说,超过了一段路时,不是征求了你的意见,告诉你超过了,往回走上山行不行,你说不用了,要抓紧时间赶回鱼城去。那人说,正因超过了,回去浪费时间,你为什么要超过了才往回走呢。楚示元说,错了我改还不行,你自己说的不用回了。那人说着说着就上车走了,楚示元想报警,想起自己两次车被盗,报警没有效果的经历,只好自认倒霉,心里暗骂,让他骗这点钱去埋他吧。人善被人欺,人太善,就有人找借口少你两块,有人说到坐车不给钱是你活该。有些人当你把他当人时,他却露出两颗狗牙当狼牙;当你不把他当人时,他就彻彻底底地做一条狗。不吃人就只有被人吃。楚示元渐渐变得和大多数摩的师傅一样,该宰人时就宰人。甚至有时,不该宰时也宰人。到底什么是应该,什么又是不应该呢。这个楚示元倒是没有细想。他只记得有一次在河城送一个客人,是自己走错了两次路,那个乘客反而还指他怎么走。但收费时,他却收双倍的价钱。那人说,我坐过,就五块钱。他说,一大早的,走了那么多冤枉路,五块那能坐。事先也没有说好价钱,那人只好自认倒霉,愤愤地给了他十块钱。心里是不是也在骂,让他拿去买棺材呢。  

这件事到底应不应该呢。人如果处于弱势时,往往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要看清他的真面目,只有他处于强势地位时。然而是不是他未来可能是狗,就把他当狗呢。  

夜晚的河村,灰尘慢慢静下来。空气里夹杂了一些快过大年的味道。明江和尹江在河村会合,如果在对面山上拍河村,会发现河村像一个小岛。河城满载欲望的灯火把天空染成了彩色。楚示元今天生意还可以,加上最后的一百元,收获还不小。他去小店买了一灌啤酒。一切都静静的,没有风,但似乎有风声不停地刮过,是不是大江的流淌声呢。  

楚示元把啤酒喝了一半的时候,几个警察站在了他前面。一个警察看了看他,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车。说道,楚示元,已调查你很久了。楚示元觉得奇怪,警察怎么会认识自己呢。那警察接着说道,对你就不拘留了,把车带走吧。楚示元说为什么。警察说,你别装傻,为什么你心里清楚。楚示元说我心里清楚什么。警察说你的车是部队用车,有的人啊,可能活够了,偷部队用的摩托车。楚示元说我的车是花钱买来的。警察说因为这样才不拘留你。楚示元突然间眼前一亮,似乎闪过一线光明,他说,摩托化行军不是坐摩托,说这车是部队用车,没文化。警察说我们已调查了好久了,包括和你一起跑摩的的师傅,我们都做了笔录。说着就伸手过来推车。楚示元从后面抓住,说,我也被偷过两次车,你们怎么不调查呢。警察说工作人员太少,忙不过来。楚示元说那你们来调查我的车就忙得过来。警察说少废话,抓住车就要推走,楚示元从后面抓住,说你真没文化,摩托化行军是不坐摩托车的。  

那警察也不答话,抓着车还是拼命往前推,可车却纹丝不动。另一警察见状上来帮忙。还是纹丝不动,一连上来了三个警察从前面推,楚示元从后面抓住,他死死地抓住,心想不能给他,还有那么多钱要还,就靠这车了,给他推走怎么办。这是一次不对等的拔河比赛。但警察一方却丝毫没有占到便宜。僵持了大半天,三个警察像是喊起口令一样,突然一起成了泄气的皮球,一松手。楚示元连同摩托车向后闪电似的滑去,滑入了身后的大江。  

楚示元在水下听到岸上的警察在说登什么新闻,说登一偷车贼,偷了部队的摩托车,被警察追捕,连车带人滑入河村的大江中。说是要登在明天的河城日报头条。楚示元觉得,这碍我什么事,我的摩托车是买来的。而且说这车是部队用的,可笑。他想,死了也好,跑摩的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呢,有些摩的师傅还不能像我一样死掉。只是人们说,他的这台车是部队用的,太好笑了。不过他很快又怀疑起自己来了,说不定现在要用摩托了呢,他粗知一点马克思的发展论。他想想了想,就骑着车到了鱼城。  

 鱼城有他的一个战友,早已是少将了,他要去问这个战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达鱼城时,鱼城已全面封闭了,里面的人不准出来,外面的人不让进去。他不管,骑着车就往里走,门卫想盘问他,他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式,说把你们领导叫来。那人看了看他的车,不再拦了。他直往司令部开去,经过广场时,却看到了广场上很多战士,他战友席大雪,坐在广场的台子上,动员什么什么行军,搞得跟真的一样。  

他正要凑过去问搞什么行军,我没听见。战士已骑着摩托开始了演习,每隔十米一辆摩托车。他想起来了,席大雪说的什么什么演习也许就是摩托化行军演习。太好笑了,我们那时的演习,都是在沙漠戈壁上,还有草原上,大山上搞的,他们却跑城市里来搞。这不瞎搞吗,他把摩托车举起来扔上了主席台,说席大雪你瞎搞。席大雪的手颤抖了一下,端起来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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