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连注意了:月亮……预备—唱!
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是山东和江苏在郯城、新沂地段的分界线。我服役时所在的团队,就驻扎在小河南岸的江苏新沂境内。
跨过这条小河,脚下的临(沂)新(沂)公路就从江苏界内坑洼不平的夯土碎石路变成了平坦宽阔的柏油路。
沿着临新公路向北行进大约 5公里 ,离开公路沿乡村土路向东涉过沙河,再翻过那座据说曾发生过孙膑与庞涓大战过的马陵山,就到我们的训练基地—大尚庄了。
大尚庄坐北朝南,建在山脚下的一个坝子上(这是四川兵的叫法)。北面、西面和东面都是丘陵,南面是一条狭长的开阔地,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把它和东西两面的山丘隔开。毋庸置疑,这确实是山地进攻和防御训练的理想场地。
一九七二年夏天,我所在的步兵二连进驻大尚庄,开始了山地进攻训练。
夏天的山地进攻训练非常辛苦。结束训练下山的时候,兵们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苦虽苦,可小伙子们毕竟年轻:几碗米饭下肚就又生龙活虎起来!这不,三排和一排的兵们正在场院上的简易球场上大呼小叫着呢!
不爱打球的我,点上支烟,和一机班长肖国松还有四班的王毅一起,沿着河滩散步。肖国松,六八届高中生,是连里的“笔杆子”;王毅和我虽然是六八届初中生,但都喜欢舞文弄墨。被人们戏称为“臭味相投”的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天色暗下来了,习习晚风送来阵阵新鲜麦秸的清香。有些累了的我们,离开河边向场院走去。
“歇一会儿吧。”随着老肖的提议,我们三人惬意地背靠麦秸垛躺了下来。农村的夏夜是美丽的。听着小河潺潺的流水和蛐蛐的鸣叫,望着在云朵里穿行的月亮,我们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来,唱起了《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也许是在一九七零到一九七一年的“三支两军”中患了“阶级斗争疲劳症”的缘故,我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第二段,一起反复地唱着第一段。唱着唱着,我仿佛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金色的童年。和我一样,老肖、王毅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我们唱得太投入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弟兄们是什么时候悄悄聚拢到我们身边的。如果不是通信员小张高门大嗓的喝彩,恐怕还要唱下去呢!
“文书,你们唱的啥歌呀?真好听!”他说得太对了,瞿希贤作曲的歌能不好听吗?
在一九七二年的连队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患有“阶级斗争疲劳症”。第二天早操后,连长和指导员就把我们仨和一排长、三排长叫到他俩的屋里。
“一机班长,你是老兵、又是党员。就带个头吧。”指导员严肃地说道。
“带啥头?”一机班长满头雾水地望望指导员,又望望我们。
是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整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和王毅也莫名其妙。
“小王,你虽然还不是党员,可你毕竟是文书。既然老文书(肖国松是我的前任)不肯说,你就说说吧。”连长把话头转向了我。
“连长、指导员,我们没干啥违反纪律的事儿呀?”这是大实话。虽然我们三人以作风稀拉著称,但我们可从不干违反纪律、尤其是违反群众纪律的事儿(违反群众纪律是那时的专有名词,特指和驻地老乡拉拉扯扯、搞不正之风的行为)!
“连长、指导员,他们三个到底犯了啥事儿,你们就直说吧!”三排长、我的老排长心直口快地开了腔。
“你们三个昨晚上在场院到底唱的啥歌?又是月亮又是星星、软绵绵的。弄得兵们听得掉泪?”指导员终于亮出了底牌。
嗨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们仨相互望了一眼,不禁笑出了声!
“严肃点儿!笑什么?”连长的话虽然严肃,但从他带着笑意的表情看,他已经感觉到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报告连长、指导员!我们唱的是革命歌曲--《听吗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道。
“听吗妈妈讲啥事情?”从小给地主放牛的指导员显然不知道这首歌曲,他疑惑地问道。
“指导员,这还真是革命歌曲,我都会唱呢!”一九六二年入伍的三排长一拍巴掌笑了起来。
“没错!是瞿希贤作的曲,我也会唱!”一九六五年入伍的二排长接口说道。
“哦,是瞿希贤呀!老耿,咱们不都会唱《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吗?那也是她作的曲!”连长笑着拍了拍指导员的肩膀。
接下来,连长和指导员聚精会神地听我们五个人一起全文唱了一遍《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随着歌声,连长、指导员进入了状况。在旧社会苦大仇深的指导员不禁动了情,甚至抽泣起来……
“真是好歌!既有政治性又有艺术性!好歌!好歌!”指导员在连声赞叹后,正色布置了任务:
“小王,给你三天时间,教全连同志唱会这首月亮的歌!”
一个月后,我们结束训练。回到营房的第二天,正赶上看电影。按照惯例,各连都要在这个场合“拉歌”。一连长在指挥弟兄们唱完《说打就打》后,开始扯着嗓门唱道:“二连的呀,来一个呀!大家呱唧呱唧!”
在阵阵掌声和叫喊声中,指导员笑着站了起来:
“二连注意了:月亮……预备—唱!”
2011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