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记事（组诗）

（一）大叔被打

我四五岁才记事
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叔被温庄人打了
躺在床上
母亲叫我送饭给他吃
我们庄最西边的土地与温庄
仅一河之隔
据讲，温庄人特别野
曾经一次武斗时
几十人像马蜂一样
围一起将另一派的一个人
活活打死
听得我毛骨悚然
以致跟母亲一起下湖
总担心温庄人会从河里冒出来
对我们搞突然袭击
后来，虽然事情一直未发生
但一有人在我面前提到“温庄人”三个字
就好像碰上瘟疫

（二）一本小画册

成田手里
有本名叫《小八路》的小画册
内容早已忘了
但那封面却记得非常清晰：
小八路头戴柳条编的帽子，腰扎皮带
右手握一把手枪
炯炯有神的两只大眼睛
紧盯着日本鬼子
自将画册从成田那里借来
不知翻了多少遍
可等成田向我讨要时
我怎么也不愿意让它离开我身边
母亲为此绕着村子尾随我追了好几圈
才把我抓到
母亲想用钱买下来
成田死不同意
最后不得不从我口袋中硬掏出
我伤心得捂住脸哭了一整天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
仍然觉得眼角挂着泪滴

（三）宣传队

那时，每个大队都有一支宣传队
一到年关
四面八方的锣鼓
一边敲着
一边向山北面的公社聚集
天一黑
两盏高高的汽油灯就把舞台照亮
下面的观众
如同田里庄稼黑压压一片
被寒风吹得东到西斜也不离开那块土地
每天都如此
我们这些孩子整日沉浸在那欢乐的海洋里
不知不觉
两只脚便遛进了除夕

（四）粉碎“四人帮”

一天晚上，我正在防震棚里看报纸
一个人跑进屋就说
江青、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被打倒了
这几个人名字以往经常出现在报纸上
几日不见就成了“四人帮”
听的我两眼发直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做过多少坏事
也不知道他们做过多少好事
第二天晚上游行时
站在队伍里
大人举起拳头喊什么
我就跟着举起拳头喊什么
总感到举起的那只胳膊没有一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