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普通生活与虚拟生活

    网络中国、微博中国真的是在承担社会责任吗？
    北京已是凉爽的秋天，清早出门，很顺利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望京。司机说，您上班这么远啊？我说只是去办点事，不在那上班。穿着短袖有点凉，把窗户摇上。司机说：今天云彩多，过几天晴了，那就真正秋高气爽了。车上的收音机播放着交通信息，这里堵车，那里缓慢之类。司机说：还好，我们这条线挺顺。我觉得，他随时都能找到快乐。司机肯定不玩微博。
    到了望京，到第一视频做一期节目，就像是进入了一个虚拟的社会。编导准备的稿子，我来讲解几条新闻。我对稿子有意见，这不能怪编导，编导只是搜索了几条他认为值得一说的新闻。例如：“重庆房产税实行七月效果有限”，主持人问题：为什么实行这么长了对房地产没有任何的效果？我说，这种新闻标题的导向就有问题。“效果有限”是指什么？显然是指降低房价。但是，房产税不是只有重庆一家，重庆和上海是全国的两个试点，为何只对着重庆，不提上海？再说，房产税的根本目的并不是降低房价，而是调整税制结构。房价的因素很多，要采取综合措施。重庆提供200万套公租房是满足住房需求的有效手段。作为对比，全国其他地方今年公租房、廉租房的硬性指标大都无法完成，重庆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在住房问题上，本应大大夸奖重庆才对，何必抓住房产税小题大做地捉弄重庆？说实话，出租车上与司机交谈的愉快心情已经没了。
    再一个话题：“记者报警要求解救黑奴工，警方半小时内不理会”。主持人问题：公安局救援行动为何这样迟缓？我知道主持人只是按照稿子上来提问，稿子不是主持人写的。但我看到这样的标题，听到这样的提问，感受到的是新闻的先入为主。我对主持人说：假设你是派出所所长，我是记者，我们原来没打过交道，不认识。现在我到派出所对你说：有几个智障者被黑心老板非法用工，希望你们派出所立即派人解救。你会怎么做？你是不是应该先了解一下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记者？再了解一下我反映的问题是不是真实存在？我认为，派出所在半小时内把这些问题了解清楚，然后出警将智障工人解救出来，已经很快了。新闻不该以这样的标题误导读者。我还说，我对这条新闻比较了解，记者“装扮”成智障者，打入黑用工的窑厂，的确很勇敢，值得钦佩。但我认为，记者在做这种有危险的卧底采访时，应该事先与警方沟通好，一方面有助于保护记者自己，另一方面有助于及时解救智障工人。假设记者按我的意思事先就与警方沟通好了，还会有所谓“半小时不理会”的事情吗？
    做完节目，拿过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打过去，朋友问我中午是否一起吃饭？你看，又是一股真实生活中的温暖。我说算了，改天吧。回家路上，与司机又聊上了。稍微有点堵车，司机说：这才几点，就堵车？哦，快过节了，路上跑的可能都是送礼的，不信打开后备箱看看，肯定都是月饼。你说为什么不能多放几天假？放长假，我们出租车生意肯定好啊。我说，未必吧。司机说：也是，但如果限车限行更严格点，我们出租车的生意肯定好。司机马上又说：嗨，我也不能只为自己想啊。我再次感受到与新闻世界、网络世界不一样的另一个真实的中国。
    晚上一个人到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饭。一对绍兴来的年轻夫妇开的一家很小的店，只有四张桌子，南方口味的快餐做的不错，我可以同老板商量，做个炒饭，加一个鸡蛋，或者再加一点别的。旁边一家烟酒饮料店，也是夫妻俩开的，年纪大一点，有一个女儿，正是快速发育长个头的时候，长得像个豆芽，细细长长。家里好像来了客人，父母和孩子陪着客人，在路边摆上小桌子一起吃饭，还举杯喝酒。偶尔来个顾客买东西，女儿便起身张罗。父母俩看着女儿的目光充满怜爱和喜悦。路边停着他家的面包车，是拉货用的，满满一车货还没有卸，估计等吃完饭以后再说。
    旁边一家理发店，吃饭的点，没什么生意。滚动的液晶字幕全天打开，我留意看了一下，内容大概是说理发店的“老师”参加了CCTV的什么比赛，得了什么奖。我也懒得去验证。理发店门口的音箱循环放着一首关于爱情的流行歌，歌词记不住，感觉上既有失落痛苦，又有怀念珍惜，还有祝福和期待。我理解这些普通的百姓，歌曲里的情感，似乎就是他们的生活。

    再远一点是两个房屋中介公司，以前路过他们门口的时候，发现他们的业务员都在马路边打电话与客户沟通，面积、装修、单价、看房之类。各打各的电话，互不干扰。有时候，负责人之类也在马路边对几个业务员训话，要如何如何对待客户之类。他们装束统一，深色裤子，白色衬衣，男人打领带，女人挂胸牌。所以，一走进小店来吃饭，立即就能知道是房屋中介的工作人员。要个简单的饭，不超过10块，吃饭时不说话，估计平时对客户把话都说完了。他（她）们可能自己没有住房，房价涨对于他们来说，既好也不好。好的是，他们的业务会好做，不好的是，越是因为房价涨而好做业务，他们自己可能越不容易买房。但是，每次路过他们门口，发现这些青年男女总是那么精神抖擞。不远处还有修车的，门口永远停满待修的车；洗车的，常常要排队；吃完饭回家，路过水果摊，老板说，又进了一批新货，哪一种水果特别甜……。
    我相信，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但也都有自己的期待，他们在踏踏实实经营着自己的每一天，乃至一生。他们希望会越来越好，希望烦恼和不满意会越来越少。最重要的是，他们大都不玩微博。他们更多生活于真实的普通生活，与网络的虚拟生活保持着相当大的距离。所以，他们没有暴躁，没有充满怨恨，对自己的生活充满期待。我们的社会有种种不如意，我们应该为了这些普通百姓的希望作出改进。但这种改进应该是负责任的，应该是善意的，应该是实实在在为他们解决问题的，而不应该是在他们之中煽动怨恨和暴戾。现实虽然有问题，与网络相比，现实美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