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拖待变的本钱已经不多了

温家宝11月3日向首都科技界的讲话，将科学技术视为摆脱经济危机的一大法宝。他说：世界正在经历一场百年罕见的金融危机。历史经验表明，经济危机往往孕育着新的科技革命。正是科技上的重大突破和创新，推动经济结构的重大调整，提供新的增长引擎，使经济重新恢复平衡并提升到新的更高水平。谁能在科技创新方面占据优势，谁就能掌握发展的主动权，率先复苏并走向繁荣。
发展科学技术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当然是无可置疑的。然而，此时此地，温家宝的这个讲话却折射出当局的一种心态，那就是即使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也要回避对日益穷途末路的旧的改革开放发展模式的改革，千方百计的为旧体制、旧模式注入强心剂，使之苟延残喘多活些时日。
中国３０年来的改革发展路径及其政治经济和社会后果，目前被国际上称为“北京共识”或“中国模式”。让人奇怪的是，这一模式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一方面，它在国际上的名声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被很多国家啧啧称赞并奉为学习的楷模；另一方面，它在中国国内却是日薄西山，在野的左、右两派同声指责这种模式的不可持续性和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而政府方面虽然表面上仍在高调宣扬３０年的伟大成就，但对其所面临的巨大危机却也是心知肚明。
简单的说，危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由分配两极分化造成的居民最终消费的日益萎缩将使经济增长失去原动力，在对外经济关系上不断加深的依附性发展使利润大量外流、国家失去自立的物质基础，经济增长的环境代价越来越不能忍受并且正严重侵蚀社会经济发展的成果；社会的原子化趋势加剧、各社会阶层的分裂和尖锐对立使社会团结成为不可能，社会出现全面溃败的症状；政治参与的框架越发狭隘和顽固，底层民众失去表达的有效渠道，政治腐败空前恶化，没有制约的权力侵害民众利益，民众对政权的仇视情绪越来越普遍，政治稳定性一触即溃的风险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大难临头，出路何在？可以确定的是，当局目前显然不准备从根本上扭转局面。右派的经济上彻底私有化、政治上彻底分权的主张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取得并保持政权是一个政党最重要的目标，当局绝不会拱手让人。２０多年前党内一位高官就曾扬言：GCD的执政地位是２０００万人用脑袋换来的，现在谁想夺走就必须用同样的脑袋来换。左派恢复公有制、限制市场范围、扩大人民民主的主张同样是当局不能接受的，因为执政精英及他们所代表的精英联盟已经深深的卷入了市场经济和私有化的进程并从中攫取了大量的物质利益，吃进肚里的它绝不愿意再吐出来。况且，即使处于最上层的政治领导集团愿意为了国家和民众的长远利益、为了自身的名垂青史而着手开始那些必要的已经迫在眉睫的改革，与旧体制、旧模式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也绝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而任何一项指向更光明更宽广道路的重大改革措施的实行，都是要以剥夺既得利益集团为代价的。
于是，在对形势和力量对比作了全面的评估之后，我们看到，当局最终采取了“以拖待变”的对策，同时想尽办法发挥旧的利益格局、旧的发展模式的最后一点能量，想尽办法在旧的利益格局、旧的发展模式的框架内压制政治经济社会问题的爆发或减弱其烈度。在当前如温家宝所说“百年罕见的金融危机”的时候，当局的这一对策表现得尤其明显。比如，四万亿的以投资拉动为主的经济刺激计划，鼓励出口的措施，劳动合同法有利雇员条文的暂缓执行；比如，以所谓减轻人民后顾之忧启动消费为目的的全民社会保障；再比如，这次提出的以科技的创新推动经济增长等等。其实质就是力图以不触动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为前提，以修修补补的方式渡过当前的危机。对现任的领导人来说，就是再熬三年，和平顺利的向第五代领导集体交棒。
但是，恐怕略具观察力的人们都能看出，当局以拖待变的本钱实在已经不多了。应该尽快割除的恶性肿瘤却迟迟不肯动刀，单靠十全大补注定不能遏制癌细胞的扩散。时间拖得越久，病人愈益衰弱的身体就更不能承受手术之痛，最后的结果，或者死在病床，或者死在手术床。
统治集团中可能还有不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只要形势恶化的程度不超过民众可以忍受的底线，只要政权机器的强化可以有效的压制任何公开的反抗，街市就会太平，大局就不会糜烂。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构成我们社会的三大集团――精英联盟、中产阶级、底层大众正处在一个恶性的互动之中，每一个集团的处境、心理和行为形成合力正在推动整个社会走向鸿沟般的决裂、你死我活的冲突和全面的崩溃。
不错，底层大众已经和正在得到政府的小恩小惠，他们的生活好过一些了。但是，他们对政府的不满并没有缓解多少，他们仍然每时每刻都面临着侵害、压迫、剥削，他们的生活条件仍然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他们会采取各种手段向政府施加压力以争取更多更有保障更持久的利益。他们认为，既然宪法上仍然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他们就有当然的权利享有这些。
中产阶级有可能会成为反对政府的一支新的强大的力量，所谓中国中产阶级“消费前卫、政治后卫”的判断正在过时。精英联盟的魔爪已经更露骨的伸向中产阶级。虽经数次“调控”但依然飞涨的房价正在剥夺中产阶级辛辛苦苦挣来的本来就不多的财产。中产阶级早已看清，合起伙来吸他们血的正是组成精英联盟的官、产、学三个巨头。已经开始的事业单位工资制度改革虽然也许不会对大量集中于这些单位的中产阶级的收入水平有太大的影响，但却加剧了他们的不安全感。对比公务员群体稳如泰山的收入保障，中产阶级愤愤不平的心理将会毫无疑问的直指政府。
而对精英联盟来说，当他们看到，在政府的庇护下，当前任何势力都不能也休想动他们一根毫毛后，他们将更加肆无忌惮的剥夺和压迫中产阶级和底层大众，这种剥夺和压迫由于在他们身上同时存在的另一种相反的心理而更加疯狂和不顾后果，那就是好日子来日无多、早晚有一天要被清算，现在多抢、快抢然后溜之大吉的心理。可以预料，精英联盟的这种心理和行为必将激起中产阶级和底层大众更加强烈的愤怒和反抗。
树欲静而风不止，“拖”的时间不一定就能换来空间，而可能是更加巨大的风暴、更加剧烈的破坏、更加彻底的崩溃，当局诸公其三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