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的底线（3）

湘潭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成志刚对失业者压力因素的分析表明：失业者的失业前收入、婚姻状况、社会地位、个人素质等对劳动者的心理承受能力有明显的相关关系：

“劳动者失业以前收入水平越高，收入存量越多，则其经济保障力及失业心理承受力越强，反之，劳动者失业以前收入水平越低，收入存量越少，则其经济保障力及失业心理承受力也就越弱；

从婚姻状况看，未婚的劳动者失业时，由于其生活费用仍可依赖父母，从而其经济适应力及失业心理承受力相对要高一些。而已婚的有子女的劳动者，由于他（她）们是家庭经济来源的主要承担者，一旦失业，则会使其家庭收入急剧下降甚至中断，因而其经济适应力及失业心理承受力相对要低得多。

原职业收入和社会地位越高，客观评价的失业损失大，其失业心理承受力就越低。一般地，失业持续时间越长则劳动者失业心理承受能力越弱，失业持续时间越短则劳动者失业心理承受能力越强。

劳动者素质越高，其失业风险愈小，即使失业也较容易被用人单位选用，失业持续时间就越短；反之，劳动者素质越低，则其面临失业的风险就愈大，失业以后因择业困难，从而使失业持续的时间较长。”（1）

失业会在整个社会引起“连锁反应”。一个家庭中有一个失业人员，其他家庭成员必然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失业在社会上的蔓延，在就业人群同样会引起恐慌、焦虑，因为他们发现就业前途是不明朗的，失业会在一个不确定的时间来到自己身边。这种情绪在社会成员中蔓延、积累，形成社会性、普遍性的心理阴影，笼罩整个社会。

1982年在卫生部领导下，组织了全国第一次精神疾病流行病学12个地区的协作调查。 调查参照ICD和DSM两大诊断和分类标准，制订了统一的抽样方法、调查程序，以及效度和信度均达到要求的精神疾病筛查工具、标准化的检查方法和诊断标准；现场调查实施阶段，对调查人员进行了统一培训；样本抽取采用了整群、分层、随机三阶段的多级抽样方法。通过较大规模的现况调查，获得了各类精神疾病的时点患病率为10.54‰，终生患病率为12.69‰。1993年在上述12个地区中的7个地区，使用同样的调查方法和程序进行了第二次大样本的现况调查，结果显示7个地区1993年各类精神障碍（不包括神经症）的时点患病率为11.18‰，终生患病率13.47‰ 。（2）

据青岛市卫生局有关负责人介绍，青岛地区分别于1985年、1995年和2005年对青岛地区人群进行了精神疾病流行病学调查。“2005年的调查结果显示，精神疾病总的终生患病率为17.4%，去除未特定精神疾患，总患病率为15.4%。而1995年的精神疾病流行病学调查中所获得的总患病率为2.196%，2005年的调查结果明显高于十年前的数字。”（3）青岛市精神卫生中心副主任王冠军分析认为：“由于现代社会生活节奏的加快，市民各方面的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导致精神发病的原因逐渐增加，由于就业、升学、婚恋原因造成的发病患者，占了相当大比重。”（4）

目前我国各类精神障碍患者已超过8300万人，以精神分裂症为代表的重性精神疾病患者也达1600万人以上。据1999年底中国－世界卫生组织精神卫生高层研讨会上我国卫生部发布的资料显示，按"伤残调整生命年"（Disability-Adjusted Life Years, DALYs）指标评价各类疾病在我国疾病社会负担中所占的比例，与精神疾病和行为障碍相关的疾病负担已占全部疾病负担的20%，己超过了心脑血管、呼吸系统及恶性肿瘤等疾患，在我国疾病总负担中排名首位。所以无论我们愿意与否，我们正无情地进入到了"精神疾病时代"。（5）精神障碍与失业的相关关系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统计支持，但失业与精神疾病的同步增长显然不是偶然的。

长期失业和贫困群体会形成了一种自我维持的观念。“从个人层面看，通过个人的思想、态度、行为表现出来：知识贫乏，眼界窄小，只顾眼前个人事务，缺乏社会感或大群体感。生活无计划，及时行乐，自控能力弱，易冲动，自视甚低，意识到自己地位低下并接受这一事实，不努力，颓废失望，听天由命，相信“宿命论”自暴自弃，有自毁倾向^{③(P121-123)}。这导致了人的心理和行为消极化，产生随心所欲和非理性主义。”（6）

和那些频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意外事故(如交通事故、矿难、火灾)、暴力事件(如被强奸、被抢劫或被殴打、公共恐怖事件甚至战争)、重大自然灾害(如海啸、地震、洪水等)、重大丧失(如亲人突然死亡、破产、失去自由或重要地位)等事件一样，失业不但会给亲历者的生存状况与躯体健康带来严重损害，而且给亲历者甚至社会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与精神创伤，其最为严重的后果之一就是导致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s, PTSD）。PTSD作为一种精神创伤性事件后高发的、后果严重的精神疾病，其发病率平均高达20%；约1/3的患者终生不愈，1/2以上的患者常伴有物质滥用和其他精神障碍，自杀率是普通健康群体的6倍。（7）英国卡迪夫大学研究人员的研究表明：“失业者自杀的可能性是有工作的人的6倍，而失业的年轻男子自杀的倾向比同龄有工作的人高40倍。”（8）

2004年7月，23岁的王豪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国庆期间，王豪返回故乡。父母万万没想到，他回乡一个多月后会走上绝路。整整7页遗书记载了他的苦恼和烦躁。原来，王豪毕业后为找工作，从成都到北京、又从北京到成都，还去过广东深圳，但不是他看不上眼，就是人家看不上他，工作问题一直悬而未决。王豪的心理失衡了，进而产生自杀念头，并悄悄地写下遗书。王豪在遗书中称：毕业后连工作也找不到，我觉得对不起父母，为了不连累父母，我就坦然的离开这个世界……不要保存我的骨灰，将其撒进了涪江就行了。”（9）

　　《中国青年报》报道：不久前，清华大学化工系研究生洪乾坤在福建泉州中营学院坠楼自杀身亡，他留下遗书说，“儿子不孝，找不到工作……不愿意成为家里的拖累”。 （10）这一新闻引起社会各界对失业问题的高度关注。

据不完全统计：“我国每年自杀未遂人数为200万。我国每年自杀人数为28.7万，其中一次成功的为21万。我国每2分钟有1人死于自杀，8人自杀未遂。自杀在中国人死亡原因中居第5位，15岁至34岁年龄段的青壮年中，自杀是死因首位。（11）

最令人担心的是，自杀在大学生中的蔓延。“2003年开学以来，武汉市高等院校学生自杀事件频发，到2003年4月17日为止，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共发生学生自杀事件12起，其中10人死亡，两人获救，女生自杀事件多于男生。从上述2004年以来北京高校大学生自杀事件不完全统计情况来看，在这18起自杀事件中10件发生在2004年，8件发生在2005年上半年，在可预期范围内，2005年全年北京高校大学生自杀事件将远远多于2004年。在上述18起自杀事件中，北京大学学生就占了6名，将近三分之一的比例，难怪北大学生自杀事件在社会上一再掀起波澜。在上述18起自杀事件中，6人为硕士以上学历的大学生，2人为博士生，可见高学历知识精英的心理疾病并不因学历更高而减少。在上述18起自杀事件中，10人为女性大学生，以此就可以简单判断，中国女大学生自杀率同样高于男大学生，这与全国女性自杀率高于男性具有一致性。”（12）

社会学家认为，大学生自杀现象反映了社会“整合”度降低，学生没有归属感和沟通的对象，同时，社会转型的巨大变化引发心理的动荡：““毕业就失业”导致大学生时时处于危机之中，心理负担相当严重；当代中国社会不仅就业形势严峻，而且大学生毕业后的生活成本也急剧增大，诸如房租、交通、交际等生活成本过高导致生存压力过大；转型中国社会价值观混乱、道德滑坡、诚信缺失等一系列社会现象说明整个社会的整合能力已经不容乐观，这些无疑也对大学生自杀产生重要影响。”（13）

失业伴随着贫困。没有劳动权，何来经济收入，何来幸福和富裕的生活呢？

2002年春节在向中央领导的一次汇报中，全国总工会拿出了一个数字：“全国生活在城市最低生活保障线之下的职工有1828万人”。前一年，“10月民政部公开的数字是：全国有1400万城市贫困人口，其中贫困职工约1000万。尹志刚教授主持的《北京市城市居民贫困问题调查研究》显示，造成他们贫困的原因排序，工薪收入低和主要劳动力长期下岗失业、工作很难找居前两位，分别是57％和43.5％。在北京，贫困家庭呈高失业、低就业的现实。这是造成贫困的主要原因。在贫困家庭的劳动人口中正常就业的仅占16.8％，而失业、下岗、待岗、长期病休、内退的占50.3％，是就业人口的近三倍。贫困家庭劳动人口的就业率，比北京普通家庭低得多，而下岗失业率则高得多。”（14）

城市贫困人口不接受现有社会分层结构并对非合理非合法致富的不满可能产生几种逆向可能性，一是接受思维中错误的致富方式，走向非合理非合法的途径。二是产生仇视心理，有报复社会的动机，存在着对社会愤懑并渴望宣泄。三是对社会的不合作，本身是增加其贫困可能性的一个砝码。然而，由于下岗职工居住地相对集中，而且他们都受过训练，而且处于城乡之间的交替点，对期望的失落感更加强烈，都具有精神价值上的断裂感和物质上的不公平感，这容易导致盲从化和生活格调的庸俗化，甚至犯罪。失业还引起社会成员间的相互猜忌，毒化社会氛围，人们会感觉周围的人是在用“狼”的眼光来看待自己，觊觎自己的就业机会。因为在有限的就业的机会竞争中，人们会发现自己必须适应而避免淘汰的最佳方式是“丛林法则”——不择手段、弱肉强食。

从1998年到2004年，基尼系数不断提高显示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一般认为，基尼系数在0.2以下表示比较平均，0.2―0.3之间表示较为合理，0.3―0.5之间表示差距扩大，0.5以上表示收入差距相当悬殊或两极分化，而我国的基尼系数最近已经达到0.47（见下表）。

中国基尼动态变化表

年份   基尼系数

1981    0.28

1982    0.25

1983    0.26

1984    0.24

1985    0.31

1986    0.33

1987    0.34

1988    0.34

1989    0.36

1990    0.32

1991    0.34

1992    0.35

1993    0.36

1994    0.37

1995    0.36

1996    0.33

1997    0.34

1998    0.32

1999    0.38

2000    0.40

2001    0.43

2002    0.45

2003    0.46

2004    0.47

（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整理）

据调查，一个国家的基尼系数越高，违法犯罪活动就越多：“基尼系数每上升一个百分点（0.01），犯罪率将上升12.49个单位（即0.1249‰）。而我国在2000年基尼系数就已突破国际公认的警戒线（0.4），作为蔑视社会最极端的行为就是犯罪行为。”（15）

据统计，新中国成立至1979年，全国的犯罪率是比较低的，“1952至1978年的27年间，全国刑事案件立案率的年平均增长速度不过1.113％；但自1979年起， 犯罪率急剧上升。1979至1991年社会犯罪发案率年平均递增达12％，其中1985至1991年年平均递增竟达32％，1990年的社会犯罪发案率是1979年的3.5 倍。1995年1～9月，全国共破获刑事案件120.7万起，比上年同期破案率增加6.3％，而1996年，虽然“严打”取得很大成效， 但社会治安形势仍然严峻，未能改变犯罪率潮涌性上升的势头。 在犯罪率急剧上升的同时，犯罪规模也越来越大，重大案件越来越多，1990年的重大案件数是1979年的10倍，其中的重大盗窃案件是1980年的28倍。据统计， 1991 ～1993年，处于社会一般阶层的工人、农民和社会闲散人员的犯罪人数占总犯罪人数的比例是：1991年，工人11.51％、农民59.94％、社会闲散人员15.81％；1992年，工人11.35％、农民58.08％、社会闲散人员 16.90％；1993年，工人10.37％、农民57.55％、社会闲散人员17.44％。三年中三者的平均比例分别为11.09％、58.52％、16.71％， 三者相加占总犯罪人数的86.12％。其中农民犯罪上升最快，据统计，1989年的农民犯罪是1980年的两倍。尤其是流入城市的农民犯罪的比例居高不下，有些城市（如北京），在抓获的外来犯罪分子中，70％左右是外地流入的农民。”（16）

“九十年代中期发案率上升到80年代前半期的8倍 ，而1999年全国公安机关共立案225万件，又比1998年上升了13%,2000年共立案363万件,比1999年又上升了61%。这次犯罪高峰持续时间长、案件上升幅度大、犯罪类型与手段繁多、危害严重”（17）

   进入新世纪后，犯罪还在不断上涨。“2003年，全国公安机关共立刑事案件439.4万起；2004年，这一数字上升至471.8万起，查处各类治安案件536.6万起。”原公安部公共安全研究所所长戴宜生认为：“犯罪率上升和民众不满意是因为社会的根本矛盾没有完全解决，贫富差距在逐渐拉大，流动人口也在增多，这几个主要的大问题没有解决，犯罪率就不可能下降，安全感也不会上升”。（18）

注释（网上参考文献）：

1、湘潭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成志刚：《走出失业的阴影——我国劳动者失业心理承受力研究》，《湘潭大学学报》 哲社版 199704

2、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社会精神病学与行为医学研究室主任 黄悦勤：《精神疾病流行病学》http://classad.163.com/html/area/79/350/2005-09-14/1126680761.html

3、王丽艳：《青岛地区精神疾病终生患病率17.4%》，青岛新闻网  日期: 2006-10-10  来源: 青岛日报

4、杨燕霞：《岛城精神疾病患病率16.33％》，来源：青岛传媒网http://news.qingdaomedia.com/ShowNews.asp?ArticleID=71499 时间：2006-10-9 19:00:00

5、参见2006年6月4日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举行，东方科技论坛第73次学术研讨会报告（简报第73期）。论坛主题为"严重精神疾病发病机制与防治策略的前沿研究"。本次论坛由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承办、上海交通大学Bio-X中心协办。http://www.cae-shc.gov.cn/detail4.asp?contentid=1074，上海市中国工程院院士咨询与学术中心网站

6、林新聪：《城市贫困人口心理和社会稳定》，“学说连线”网，2006.11.25 http://www.xslx.com/htm/zlsh/shrw/2006-11-25-20897.htm

7、同5

8、《工作与健康关系量化：失业危害=每天抽20包烟》，来源：《北京晚报》，人民网，http://news3.xinhuanet.com/tech/2006-09/15/content_5095852.htm

9、肖李，汪仁洪 ：《一大学生毕业即失业 回家后不堪巨大心理压力选择自杀》，半岛网   2004-11-12 09:43   来源: 《华西都市报》

10、叶铁桥 马俊岩：《抑郁症，大学校园里的一大杀手》，《中国青年报》，11月27日，http://gs.people.com.cn/GB/channel10/45/200611/27/55854.html

11据搜狐新闻2006年08月12日

12、《大学生缘何放弃生命――大学生自杀现象剖析》，2005年8月24日  社会学吧网站，http://izhen.yeah.net

13、同上。

14、南香红：《关注城市新贫困》  来源:南方周末   时间: 2002-03-29 20:26:25

15、同6。

16、朱俊强：《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的社会犯罪与社会控制》，ttp://www.xiaocao.com/thesis/class10/class4/200601/15960.html

17、刘文勇：《社会公共安全问题研究：中国社会治安问题的深层原因探讨与政策建议》http://www.lawbase.com.cn/law_learning/[email protected]，中国法律资源网

18、程海涛：《高安全感的犯罪高峰中国犯罪率每年增长14%》，来源：新世纪周刊。http://www.police.com.cn[InstallDir_ChannelDir]Print.asp?ArticleID=5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