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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地(短篇小说)

火烧 2009-10-17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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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地





据县志记载,筛子村那年发生的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件”都是因为吼地引起的。 
每年农历正月初八,筛子村的人们照例要进行吼地的。这是迁徙来这里近200年历史的人们独创的习俗;这个独特的传统习俗创于何时,由何人所创,创作的原始意图到底要表达什么已无法考究。但它成为了这个民族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已是不争的事实。每年正月初八,筛子村的老老小小都会急不可待地一早就起了床,他们梳洗打扮,着好节日的盛妆,然后将自家储藏的最好吃的菜——腊麂子肉、腊野猪肉、腊猪肝……干木耳、干香茹等等最珍贵的东西尽数拿出来,像比赛似的将它们一一洗好,切好,然后用茶油炒得喷香,再放上红辣椒、大蒜、山椒,于是,各种奇异的菜香一时弥漫了整个山区,连几十里外的村庄和小镇也能非常逼真嗅到这种气息。将所有的菜炒好用碟碗盛了,然后男人取出家里最好的米酒或偶尔得来的过年也没舍得喝的瓶装酒,将酒和各式各样的菜肴放入木条 盘里,由男人端着走前,女人背着的背篓里面放着碗筷,背篓口上放着已煮好饭的铁罐,肩上扛两张挖锄随后;老人和小孩跟在后面,于是一家人欢天喜地地朝筛子村后的一块山地涌去。 
  由于每年都不例外地要在这块地里举行吼地活动,所以平常人们在经过这块地时有意无意要对它进行收拾,临到举行活动的这天,不用收拾也就很干净了。人们相继来到这里后,就会急不可待地选一处地方将自己带来的菜肴和酒摆在地里,然后一家人围着菜肴坐在地上(酒菜必须摆在地上,人也必须坐在地上。这是这个活动的规矩)。这当然是指睛天。待到一村人陆续到齐后,这块地上也就挨挨挤挤地坐满了。于是,活动就在王老大和王小二的主持下拉开了序幕。王老大和王小二都只三十来岁的年纪,属于还没出五服的叔伯兄弟。他俩都长得牛高马大,精力充沛。近十来年一直是由他俩主持这一活动的。当这个活动的主持有一个讲究,因为这个活动的主持主要是唱,所以要求嗓子一定要好,底气要足,声音不仅浑厚、悠长,而且能将尾音用十分尖细的颤声掀上去,更重要的是声音要像螺丝形那样地转上几个弯才能结束尾声,然后在人们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突然又变成浑厚、低沉的音调回到下一句的开头……而且唱的表情一定要生动自然。另一方面,不仅会唱而且还要临时会编词,词不仅要编得巧编得妙,还要来得快。所以要主持好这一活动难度确实很大。筛子村的人们在经过无数次的比拼遴选以后,上一轮终于确定由王老大和王小二两人担任主持。他们的任期没有期限,只要没有比他们更强的高手出现,他们就会无限期地担任下去。由于竞争这两个角色不容易,所以成为主持的人也很显荣耀。在村民们中间说话也很有份量,遇到邻里之间的一些麻纱事需要调解,许多人竟不找村干部而是找他俩。而他两人也很能说话,许多事情经他们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王老大和王小二今天都头扎红头巾,着红腰带。精神抖擞而饱满。脸上照例用红、蓝墨水涂画得奇形怪状。身上围上稻草或棕叶……全村的人都眼睁睁地等着他们登场。尤其是小孩,因为只有他们登场吼地了,他们才可以开始吃喝。这也是规矩,只有吼地开场了,这些人才可以开始吃饭喝酒,并配合主持人的吼唱。 这时人们已七手八脚地帮忙将三牲等祭祀用品在地中央摆好。接下来,王老大和王小二就开始杀鸡、烧纸。照例敬天一碗酒,敬地一碗酒,王老大和王小二各饮一碗酒。毕了,王老大挥起锄头在地上猛挖三锄,立起身,一手撑着锄把,另一只手很自然地一挥便唱开了: 
  地呀地,你请注意——  
  众人就接一个闹头:哎嗨呀! 
  筛子村人要全靠你—— 
  众人唱:呀嗬嗨! 
  生五谷,养六畜—— 
  哎嗨呀! 
  五谷六畜都如意—— 
  呀嗬嗨…… 
  王老大吼的时候,下面的人就边吃边喝边应和,并不时地用锄头在地上敲一下或挖一下。似乎在提醒土地要听着并记住他们期盼的叮嘱,使“哎嗨呀”和“呀嗬嗨”的音调更具韵味。这时,有人就上来趁王小二还未表演的空隙敬他的酒。等到王老大一曲吼唱完了,王小二也挥锄在地上猛挖三锄,然后与王老大一样,立起身子,一手撑着锄把,另一只手也是很自然地一挥,便自然地吼开了,不时地将锄头在地上擂一下,做些怪动作。 
  地呀地,你注意听—— 
  哎嗨呀! 
  我交待的话儿你要记清—— 
  呀嗬嗨! 
  今年的粮食你一亩要产100担—— 
  哎嗨呀! 
  红薯一个要长100斤—— 
  呀嗬嗨! 
  …… 
  王小二吼唱的时候,人们便又趁机给王老大敬酒吃肉。王老大和王小二此时喝酒吃肉都不能自己拿瓶拿筷的,只能由敬酒敬肉的人去喂。他们起码要吼唱上一个把钟头,将人们的这一年的心愿都表达了,然后才能坐入大伙中间与大家一起共饮。这时大家都相互之间起身敬酒、劝菜,相互祝福和畅谈各自在今年的理想。酒足饭饱后,小孩子们则在地上划一间“房子”去跳房,或捉迷藏;老人们便在一起摆古;姑娘小伙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山地里便出现了一幅非常祥和而闲适的农家画。直到尽兴,人们才各自散去,回家准备晚上在田野上举行的吼地仪式。 
筛子村的吼地仪式实际上是分两次进行的。上午在山地里进行,晚上则在田野里进行。田和地虽是同类,但又各司其职,具体分工,山地主要是负责山里的作物,而田里却只负责水稻。但它们肩负的重任却都不能忽视。所以两者都必须要“吼”。说白了,他们这种活动的本意其实和其它地方对神灵的祭祀差不多,不同的是别人做这类事是带着诚惶诚恐的心理去求,而他们则是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去“吼”的。主观愿望一致,客观表现的形式却是独树居一格。 
  傍晚,筛子村的田野中央燃起了几堆明亮的篝火。全村人仍然一个不少地来到这里参加吼地活动。活动的内容与上午不用——主要是围着篝火不停地唱跳。因为是第二次,所以明显地没有上午充满激情,走走过场女人们就陆陆续续地回家做家务去了,只 剩下一些爱喝酒的男人和小孩子仍然在篝火照耀下的田野里大声喝酒说笑或吆喝玩耍。王老大和王小二两人当然也在众人送的一大堆菜肴旁兴味盎然然地喝酒扯谈。他们吼唱了一天当然累了,现在晚了又没什么事,当然要好好尽兴地喝一顿。何况他俩是上共得脑壳下共得裤子无话不谈的好友呢,就是不遇上这样的活动,两人还经常一起喝酒呢。他们喝着、谈着,有说不出的融洽。 
  突然,王老大对王小二说,小二,硬要找点什么新鲜事做一下就好! 
  王小二醉眼蒙胧地说,嗯,我也是这么想! 
  王老大说,真的有点无聊。 
  那等一会儿回家整堂客去好了。王小二说。 
  自家堂客天天整着的,卵味!王老大说。 
  也是。来,喝酒!王小二说。 
  喝酒。王老大喝了口酒说,小二,我提个建议,今晚上我俩换换堂客吧,那感觉肯定好些! 
  王小二说,真的?!行!只是你堂客要比我堂客强,换堂客你吃亏了呢! 
  兄弟之间还说吃亏不吃亏?王老大略微有些责备地说。 
  兄弟说得是。王小二马上附和。 
  于是两人浑身的热血沸腾起来。 
  要换现在就换,趁着酒劲,还等个卵!王老大兴奋地说。 
  好。越快越好!来,干了! 
  干了! 
  起身离去时,王老大得意地说,化了妆的,你堂客肯定认不出我了,我就装你! 
  王小二也得意地说,哈哈,我也装你! 

  筛子村是坐落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大山旮旯里的小小村落,这里历史上缈无人烟。据说,二百多年前,一位战败的王姓大将军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杀只好带着家眷逃往这深山老林中,从此在这里生息繁衍。因为这里交通不便,几乎与世隔绝,所以历朝政府也就很少顾及这片土地,任其自生自灭。这里的人也乐得自娱自乐,消遥自在。因为以上原因,很少有外边女子嫁进来,不知从何时起,只好王姓自己人开始相互通婚。所以在这里男女之事比较随便。又正因为偏僻闭塞,这里根本谈不上什么文娱活动,日子就过得有些寂寞和冷清,所以就把一些传统节日看得很重。比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等节日他们都会举行活动。但那些节日均不是一年中最佳的时间和气候,所以也就很难尽兴。于是,不知何人突发奇想,就创立了这么一个“节日”,与其说这个节日是为了表达他们一年的美好心愿和对土地的祭典,还不如说是给自己的精神乐园找一个很好的借口和载体。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山高地瘦即使再怎么表达心愿和祭拜土地也不会有好收成的。但这里却有一个得天独厚的生存条件——野物极多。他们每年都要猎获很多的野味。可以说,那些年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中国任何地方都要滋润…… 
  王小二东倒西歪地来到王老大的家门时,王老大的堂客秀珍刚好洗完澡出门倒洗澡水。屋里面的松块亮热烈地燃着。秀珍见王小二来她家而王老大没同回,就问,王老大是不是喝醉了,怎么没回?王小二装着王老大的音调说,我就是王老大呢,怎么连自己的男人都不认得了?!秀珍问,老大是不是真的喝醉了?王小二说,醉个屁!他到我家干我堂客去了,让我来干你。我们讲好了,今夜里我俩换堂客。秀珍嘻嘻地笑,说,砍老壳的,尽讲酒话!王小二说,我日弄你是狗日的。王老大说不定现在已经跟我堂客开始了。说着就将秀珍往自己的怀里搂。秀珍半推半就地说,小二哎,你跟王老大换你上当了呢。我怎么比得上你堂客呢!王小二说,你比她强多了呢,我堂客那比得上你,你样样都比我堂皇客强呢。秀珍听了王小二这样一说,心里就有些高兴。女人只要是男人夸她,不管是真夸假夸她都高兴。于是秀珍和王小二便往屋里去。王小二喝多了酒搂着秀珍直往房里走。秀珍说,门都还没关呢。王小二就放开她,直接往房里走去,秀珍便返回将门插好……完事后,王小二哼着小曲往自己家里赶,到家门口时却见王老大瘫坐在自家门旁,不时地用手捶一下自家的门。原来王小二的堂客不知到哪里玩去了,没在家。王老大见王小二回来了,就问,你们干完了?王小二说,干完了。王老大嘟哝着说,真不走运,你堂客不开门。王小二说,是不是你们已经干了,故意装成这个样子?王老大生气地说,小二,你要这样讲,我不干你堂客也只这么回事。我这就回去,我堂客让你白干算了。说着起身要走。王小二忙上前扶住王老大,一边问,真是没得干?干了我还赖么?王老大没好气地说。王小二便一把将王老大拖住,说,没干怎么能走呢。说好要换的呢。怎能让我说话不算数呢!将王老大扶在门口的石头上坐下,说,你别急,我来喊门。于是边喊边拍门,但拍喊了一阵屋里仍无动静。王小二正要发火,却发现门上挂了一把锁,才知道堂客根本没在家。忙安慰王老大,你别急,我这就喊我堂客去。就走前几步,扯开喉咙喊:桂英桂英……王小二的堂客在不远处的邻居家玩,听到喊声就跑出来高声应道,回来了。回到家门一边开锁一边问,这么急喊我回来有么子事?酒还没喝够呀!王小二说,酒是喝够了。只是刚才我和老大商量我俩今夜换换堂客。我刚才已经和秀珍干了回来了,老大等你好久了。桂英羞涩地说,喝了猫尿,尽讲些无落头的话。王小二说,我没骗你,我和老大真的讲好了的,我真的已经和秀珍那个了,不信你问秀珍去。王老大在一旁帮腔说,我是和小二商量好的。桂英嘻笑着说,你们商量好了管我么子事?我又没答应你们。王老大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王小二急了,说,桂英,你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让我说话不算数呢!桂英早已进屋点燃了松块亮,见王老大和王小二不像是开玩笑,问,真的换了?王小二说,这还有假?这种事开得玩笑的?桂英说,我正在干“好事”呢,那搞得的?王小二说,你别骗人罗,昨天夜里都还没来。桂英说,我骗你做么子?是今天早上才来的,不信你来瞧瞧。王小二见桂英不像是骗人,就对王老大说,“干好事”干不得的,女人会生病的。王老大说,“干好事”有么子干头?就是不生病我也不会干的。就问桂英,要几天才好?桂英说,一般都是个把星期。王老大便站起身子,说,那就等一个星期吧。又对王小二说,他娘的,还是你行运。说着就往家走。王小二过意不去地说,老大,明晚上来我家喝酒!王老大爽快地说,好嘞——! 
  在筛子村,男女之间偷情的事情很普遍,也很正常。所以人们并不忌讳,也就用不着隐瞒。只是像这样面对面地公开商定换堂客还是第一次,而且相互之间进行得如此顺利,协调得如此圆满、如此融洽。尚属首例。所以,尽管事情的本身并不新奇但却也新鲜。一些不安分的男人于是就放话,哪一天他们也换换口味。遇上王小二,男人们就会问,感觉怎么样?王小二就会露出满脸得意之色;遇上王老大,男人就会说,老大,这几天好好养好身子,过几天才好上呀!此时,一种充满等待的喜悦就会弥漫在王老的脸上。这几天,筛子村的男人们只要聚在一起都少不了议论这件事。对这件事更感兴趣的是来这里插队的刘少元。刘少元是城里人,一直是在城里长大的,而且年龄才十七八岁,经事少,当然对这种事感到新奇——岂止是新奇,简至觉得不可理喻!所以,不论是别处插队的同学来筛子村玩或者是他去别处的同学处玩,首先给别人讲述的就是这件事。王老大和王小二换堂客的第三天,刘少元去慰民公社一个同学处玩——他那个同学在慰民公社当秘书,晚上那个同学请他喝酒,那同学和公社主管政法的一个副书记关系很铁,于是就请那位副书记作陪。喝酒的时候,刘少元自然又少不了谈论起这件事。那位同学也是城里人,所以也对这件事感到新奇。那位副书记虽然是本地人,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但也感到有些新鲜。所以一边喝酒一边谈论这件事,使这顿酒喝得非常的有意思。酒喝完了,事谈过了,几人也就没放在心上。晚上,那位副书记闲坐在办公室抽烟喝茶,慰民公社的革委会宋主任来与那他谈相关工作。那位主任说,上边公社的工作比我们公社的工作搞得好多了(上边公社就是筛子村所属的那个公社),他们揪出了许多地富反坏右和牛鬼蛇神,受到了县革委会的表扬。而慰民公社这方面做得太差了,今后要狠抓一下这方面 工作。革委会主任走后,那位管政法委的副书记觉得那位主任说得不错,确定应该动动脑子抓一下这方面的工作了。因为他们这个公社地处偏僻,历来很穷,地主富农这方面的“人材”很少;其他方面的“人材”也很少。所以这项工作一直没有搞上去——那位政法委书记正在思考这项工作怎么抓时,突然想起刚才喝酒时刘少元讲的那件事,于是急中生智,马上将公社派出所长找了来,让他立即和上边公社的有关部门联系一下,把这件事情定性下来。派出所长说,这是上边公社的事,我们插手有些不合适吧?政法委书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正因为是发生在他们公社的事,所以才要你联系协调一下。他们公社这方面的工作做得那么好,就让他们发扬一下风格把这个案子让给我们去办吧。到时也可以顶我们的一个数!派出所长终于听明白了政法委书记话中的意思。忙说,这个没问题。 
于是慰民公社派出所长和上边公社的派出所长用手摇电话取得了联系。可上边公社的派出所长说,他们那里这些事很普遍,没人去管这方面的小事情。慰民公社的派出所长说,这怎么是小事情呢?这是乱搞男女关系,还是小事情呢!上边的派出所长说,这里民风历来如此,再说他们是自愿的,我们何必多管闲事呢。慰民的派出所长说,什么民风不民风,现在社会进步了,应该讲文明!如果别人都这样去做,这世界不是乱套了吗?问题严重得很呢。上边的派出所长大笑着说,去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行,这个案子让给你们去办吧!到时可别忘了请兄弟喝酒。慰民的派出所长爽快地说,行。可你们要支持我们的工作。上边的派出所长问,怎么个支持法?慰民的派出所长说,我明天就亲自去调查这个案子,到时你派一个人协助我去办案。上边的派出所长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慰民公社派出所长带着上边公社派出所的一个办案民警来到筛子村办案时已是傍晚时分。派出所长觉得办这个案子要隐蔽一点好,所以就趁别人傍晚时分都呆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进了王老大的家门。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人都是穿的便服。当时王老大一家刚吃完晚饭,小孩子已经外面玩去了,王老大坐在火膛边惬意地抽烟,秀珍正在收拾着碗筷。派出所长他们进屋的时候,王老大两口子起初以为是路过这里来借宿的客人,心里想着给他们做晚饭吃。派出所长和那位办案人员在火坑旁坐下来,所长问王老大,你是叫王老大吧?王老大说,是,我就是王老大。所长又转向秀珍问,你是叫王秀珍?秀珍说,是,我是叫秀珍。所长说,你坐拢来,我们是公社的,想找你了解点事情。所长没说自己是派出所的,他觉得说自己是公社干部办案会顺利些。其实筛子村人对这些根本就不懂。王老大问,有么子事吗?所长对王老大说,我们主要是想找王秀珍了解一些情况,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好吗?王老大十分爽快地将烟蒂往火坑里一扔,说要得。站起来就到屋外去了。秀珍洗完碗筷,正在抹手,所长说,秀珍你坐拢来吧。于是两人往里挪一挪位,让秀珍也坐在就近的松块亮旁。这时,那位办案人员就在自己的腿上铺开一叠纸,所长就开始问案。所长和颜悦色地问,秀珍同志,据说四天前王小二和你发生过那种事是吗?秀珍根本没料到他们会问这个。在生人面前一下就羞红了脸,忙低下头。所长开导说,不要害羞,是什么就讲什么。秀珍就点了点头。所长又接着问,是你自愿的吗?秀珍就低着头又不作声了。一个女人再放得开,这种事也不会说是自愿的。所长说,这种事你肯定不愿意的,是吗?秀珍一直不作答,所长这样问了几次,秀珍只好木然地点了点头。那位作记录的民警就取出印油,让秀珍在他作的记录上摁了手印。所长和那位民警收拾好东西,嘱咐秀珍这事不要对外人说,要保密等,就直奔王小二家去了。 
  所长和那位办案人员来到王小二的家时,许多人坐在王小二家里讲古,一片嘈杂声。于是两人就退出门来,所长让那位办案人员进去把王小二叫了出来。王小二走出门来,不认识两人,就问有么子事?所长说,你是叫王小二吧?王小二说,我是王小二,你们是哪个?有么子事么?所长说,我们是公社的,向你核实一件事。也许是有生以来“公社”的人第一次找他,王小二不仅不慌张,反有些新奇。他好奇地问,么子事?这时,所长已拧亮了三节油的手电照着蹲在阶檐下正准备作记录的那位铺开在腿上的纸上。那位办案人员问,四天前的晚上——也就是正月初八晚上,你和秀珍作过那种事是吗?王小二见是问这个,轻松一笑,是呀,你们怎么晓得了?好像“公社”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自己了不起似的。所长问,秀珍是自愿的吗?王小二得意地说,肯定愿意噻。意思是说,我这样优秀的男人哪有女人不愿意的?所长说,但据秀珍交待,她并不是自愿的!王小二说,你一个不认识的人问她她当然不好意思承认噻。所长问,那这件事是真的了?!王小二说,那还用问,千真万确。不信,我家里还有许多人,他们可以作证。所长说,那你把那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王小二说,好嘞——又说,这里漆黑的又没坐处,到屋里去吧?!所长说,屋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就在这里说吧。王小二说,行,哪我取几把椅子来。就从屋里拿来几把椅子来给两人坐了,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叙述上次事情的经过。但所长却不相信。所长问,难道就这么简单?王小二说,是呀,就这样。所长说,事前你没有撩拨她?挑逗她?王小二说,么子撩拨、挑逗?所长耐心地说,就是用话勾引,不,就是说,我也说不明白。或者说你用手摸她身子的某个地方。王小二恍然大悟地说,这个呀,肯定要摸噻。所长说,你慢慢说,说细点。说这话时,所长和那位办案人员都觉得口里的唾沫多了起来,胯里的东西也像种子发芽似地在动。王小二说,她洗澡出来浇水时衣服上面的几颗扣子没扣,我就顺手摸捏了几下她的奶子!所长说,她没反抗?王小二说,反抗个卵,我们这里男人经常摸别人堂客的奶子的。哪,哪……她的裤子是你给她脱的还是她自己脱的?王小二说,当然她自己脱噻,未必还要我替她脱!所长说,可秀珍说,是你扯掉她的裤子的?王小二说,肯定是在你们生人面前不好意思讲噻!所长心里还想问的,但觉得已经问得够多的了,再问确定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就说,那在记录上按个手印吧。王小二意犹未尽地说,不问了?爽快地用大拇指沾了印油按了手印。却见手印并不太现,就歉意地问,要不要再按一下?那位办案人员说,不用了。所长对王小二说,这事你不要对外乱说。王小二说,晓得。所长说,你进屋再叫一个知道你们这件事的人出来。王小二说,行。又问,我还要不要来?所长说,你就不要来了。你的事已经完了。王小二说,好嘞——。进屋马上叫了一个人出来。所长仍然将手电照在做记录的纸上,问来人叫什么名字?来人便爽快地报了自己的姓名。所长问,王小二和秀珍的事是真的吗?来人兴奋地说,那还有假?村子里的人都晓得呢!于是,所长让来人按了手印。所长说,你已经没事了,这事不要对别人乱说,你进去再叫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出来。来人说,好嘞——。很爽快。 
  被问过的人员都很讲信誉,因为是“公社”的人交待过的,派出所问他们的事情都不肯对外人说,似乎觉得“公社”的人找他是他的荣幸。 
  筛子村人历来好客,尤其是王小二这样的人,觉得“公社”的人这么远地来筛子村一定很辛苦,便一定要请他们两位吃饭喝酒。两位起初不肯,但经不起王小二软缠硬磨,只好随王小二进了家门。王小二马上交待堂客烧水,自己就去鸡笼捉鸡去杀。同时派人去叫王老大过来陪酒……据说,王小二把家里所有好吃的菜都让堂客拿了出来款待这两位远方来的最尊贵的客人。他们几个都喝醉了。两位派出所的办案人员只得在筛子村住了一晚。没料到这个案子办得这么顺利,而且筛子村的人这么好客。第二天酒醒后,两位办案人员都很感叹。 

  过了几天,筛子村来了几个戴平顶帽的人,一副锃亮的手铐将王小二铐走了。他“强奸”妇女,被逮捕了。 
  直到这时,筛子村的人才反应过来,男女之间的事做得不恰当也是犯法的。要坐牢的!而且这叫“强奸”。于是,都纷纷问原来作证的那两个人那天到底跟“公社”的人说了什么?那两个人不知道王小二自己比他们说的还爽快,只是以为是他们害了王小二,因此非常愧疚和丧气。他们立即受到了筛子村人的唾弃。接下来人们就议论和追究,筛子村这样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派出所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肯定是有人告了密。那么又是谁告的密呢?思来想去,无法定论。如果硬要定下一个人的话,除了王老大不会有第二个人。因为那天他没能和王小二的堂客桂英弄成那事,是不是怀疑桂英骗他而一气之下就将王小二告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王老大肯定是伙同堂客一起告的,不然,秀珍不会说她不是自愿的。但人们又想,这不可能呀,王老大不是那种害人的人呀。再说,王小二和他老婆桂英都答应等“好事”完了让王老大成其好事呢,他根本没必要去告王小二呀。难道说王老大有其它什么目的?但人们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王老大有什么目的。可以说这里有史以来人与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利害冲突,谈不上还要闹到政府去。但如果不是王老大又是谁呢。人们想不出会是谁。想不出是谁也就赖得想,只有认定就是王老大。当然还有王老大的堂客秀珍,因为她的供词上说她不愿意。“公社”的人说,不愿意就是强奸;愿意就是通奸,性质就不同了。不然,王小二也不会被 判了七年。其实她本来就是愿意的却说成不愿意,这不是有意害人么?!另外,如果王老大不是害人的话,“公社”的人问秀珍的时候王老大在一旁肯定会纠正。还有那两个作证的人也是害王小二的帮凶。筛子村的人眼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加上王小二的堂客找王老大两口子要死要活地一闹,从此,大部份人看王老大和秀珍及那两个作证的人就更不顺眼了;遇上一些小事情发生口角,相互之间就会冷嘲热讽,很不中听;尤其是王老大,平常村子里的一些丧婚嫁娶大小事情,都是请他和王小二去主事的,现在也无意中就换了人。原来村子里的男人们有事无事总是隔那么几天就要聚在一起喝酒的,不是他请别人来他家喝,就是别人请他去喝。可是现在,他请别人时,别人总是以种种借口推辞,而别人也不请他了。以往,大家无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开心,现在别人原本快快乐乐地说笑,只要见到他远远地来了,人们就会突然打住,另转话题。对待他和那两个作证的两家人就像对待瘟神一样。王老大有苦无处说,有冤无处伸。痛苦之极就打他的堂客,骂她为什么要说自己不愿意?明明都是自愿的呢!她不仅害了王小二也害了他王老大。但打归打,骂归骂,村民们仍然不愿和他们几家亲近。慢慢地,他们几家只好结成同盟。筛子村分成了历史以来的派别,发生了历史以来派性之间的摩擦和争斗…… 
  引发这件事的真正始作俑者刘少元见事不妙,在事发不久就悄无声息地永远逃离了筛子村。而筛子村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是来他们这里插队的刘少元无意间引发的。 

  转眼又到了第二年正月初八。 
尽管这一年来筛子村人们的关系越来越恶化,但像吼地这样重大的仪式还要如期举行的。祖宗传下来的是不能轻易丢的。只是王小二不在,而吼地历来是由两人组成,所以众人就将王小二的弟弟王小三顶了上去。王小三这方面实际上是不行的。推荐他的人是由于王小二的原因,王老大同意王小三同他一起做主持也是因为王小二的原因。早饭后,筛子村的人们仍像往年一样兴高采列地聚向村后那块用来吼地的山地里。虽然表面上一团喜庆的节日气氛,但实际上在摆放菜肴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块。精明的人会从感觉中觉察出一种剑拨弩张的气势。王老大和王小三仍然头扎红头巾,围红腰带。脸上同样用红、蓝墨水画得奇形怪状……祭祀开始时,王老大和王小三将三牲摆上后,两人就一起烧纸,烧香,杀鸡,然后朝地跪拜 ,毕了,朝天泼一碗酒,朝地泼一碗酒,王老大和王小三各人饮一碗酒,吼地就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王老大吼唱。唱词和往年的内容差不多,无非是对土地的祈求和赞美。这时候与王小三关系好的人就非常热情的对王小三敬酒。 
  接下来就是王小三吼唱。这时候王老大这一帮人也不示弱,也过来拚命地向王老大敬酒,以示亲热。 
  先是比敬酒。接下来就比声音高,因此,应和声一拨高过一拨。地动山摇。 
起先,不管怎样闹,大家心里都还明白,唱词也都还清楚。不知是大家真的都喝多了酒、吼晕了头,抑或是各自心里的某些东西需要借此发泄?反正待到后来场面是乱成一锅粥,连唱词也是一塌糊涂。 
  ……狗日的地呀—— 
  哎嗨呀! 
  你是个骗子呀—— 
  呀嗬嗨! 
  你受了我们多年的祭祀呀—— 
  哎嗨呀! 
  从来就没给我们回报呀…… 
  这是谁在唱?是王老大?是王小三?这是在吼地吗?这那里是吼地?这是在骂人呢!是骂谁?骂王老大?骂王小三?还是骂我王小四?王小五?王小六?王小七?王小八?王小九?小十?小十一?口哨声中,尖叫声中令人一时难以分清。 
  断子绝孙的地呀—— 
  哎嗨呀! 
      谋财害命的地呀—— 
  呀嗬嗨! 
  天打雷劈的地呀—— 
  哎嗨呀! 
       贪污受贿的地呀—— 
       呀嗬嗨! 
       腐败无能的地呀—— 
        …… 
  听清楚了。这回彻底听清楚了!是王老大在骂。这个狗日的害了王小二,我们说了他他不服气,便利用吼地的机会变着法儿骂我们!这边也听清楚了!是王小三在骂。这个狗日的一直怀疑我们害了他二哥,但又无法找到证据,平常不好骂,他娘的今天趁着吼地的机会变着法儿咒骂我们!但再骂也不要骂得太不着边际呀!听听,贪污受贿!腐败无能!谁贪污受贿了?!谁腐败无能了?!我们从哪里贪污受贿?我们从哪里腐败?筛子村人最恨贪污受贿这类词的,用这种难听的话骂,谁接受得了!与此同时,人群中的斥问声响彻云霄:狗日的,你骂谁?你骂谁?!你再骂一遍再骂一遍?!骂人?谁骂人?王老大和王小三两人被责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俩疑惑地问对方:我们骂贪污受贿了?我们骂腐败无能了?我们敢骂贪污受贿吗?我们敢骂腐败无能吗?我们没这样骂呀!人群中又吼叫起来,他娘的,还不承认,想讨打是啵?!想欠揍是啵?!……打死他!揍死他!终于,两方的人员都忍无可忍了,于是双方的男女老少都加入了战斗的行业。作为道具的锄头成了武器,碗成了武器,酒瓶成了武器,碗里的菜肴也成了武器……一时间,山地上鬼哭狼嚎,血肉飞扬…… 

若干年后,那位当年在筛子村插过队的刘少元已是旅居国外的著名华人历史学家兼民俗专家。一天,他突发奇想,如果能对吼地这个民俗进行一番考究并写成文章发表,肯定会在国际上引起轰动的。于是,专程赶回国,找到筛子村所属的那个县。出人异料的是,那个县的相关领导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最后来到县志办在一本县志上才找到一点点简单的相关内容。县志是1980年编的,记载内容大致如下—— 
吼地,系某处居民自创的用以祭祀的名称。主要是对土地的祭拜 ,祈求土地给人们带来五谷丰登和六畜兴旺……祭祀的日期是每年农历正月初八。但该习俗不安全隐患极多。1976年正月初八筛子村三百多人在吼地的过程中发生械斗,两位主持人被当场打死,共重伤xx人,轻伤xx人……当地政府从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角度出发,经与当地村民协商,决定从此予以取缔…… 
著名华人历史学家兼民俗专家无功而返。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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