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生人成长史》摘登:80年代大学食事
定量、粗粮、细粮
那时我们男生每人每月的定量好像是36斤,其中大米每人每月只有2斤,面是10斤还是16斤,记不清了,其余的就是粗粮,主要是高粱米。每月由班长到食堂领取全班的米票、面票和粗粮票,然后分发给大家,这些票都是纸质、重复使用的。米票最金贵,4两1张,每月只发给5张,如果1顿吃4两的话,每月只能吃5顿大米饭。当时为了照顾朝鲜族的饮食习惯,他们的大米定量比我们多一倍。有的小子就想方设法和朝鲜族女同学套近乎,想讨些便宜,结果是少有得逞的。这不奇怪,你想啊,即使是比我们多一倍,一个月也才只有4斤大米,她们自己还不够吃呢。米虽然如此稀缺,可都是优质的东北大米,蒸出来雪白雪白的,喷喷香,还泛着油光,好吃极了。米票上的“大米”二字是草绿色粗体,以至于那时我们看到所有草绿色的字都两眼冒绿光儿!面票上的面字是蓝色的,可以买馒头、花卷、烙饼、豆包、面条、包子和饺子。粗粮票上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粗”字,还是粗体,看着就沉重丧气,所以就不招人待见。我们农机系是在四食堂吃饭,所以粮票中央都有一个用红圈圈起的粗红的“四”字,代表四食堂专用。每月的后半月,米票和面票统统用光,看着手里的一大把粗粮票就犯愁,因为这就意味着后半月的中餐和晚餐只能吃高粱米饭了。稍许安慰的是,早餐的油条、大米粥可以用粗粮票买。在北京,粗粮的概念是玉米面窝头、玉米面粥。在长春,粗粮的概念则是高粱米。按理说长春周边是全国乃至世界都知名的玉米产地,他们的粗粮理应以玉米制品为主,可长春人却主要是吃高粱米,吃玉米也只是熬玉米碴子粥,这一点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也许长春人不习惯吃玉米面窝头和玉米面粥。我们食堂供应的是白高粱米饭,据说要比红高粱米好吃。可即便如此,那饭还是很难吃,枯干寡味,吃着剌嗓子眼儿,吃完胃里泛酸水,第二天拉屎都费劲!记得最便宜的一顿饭是四两白高粱米饭5分钱,一个熬老倭瓜8分钱,一共才花了1毛3分钱!
有时候食堂会做“大米+红小豆”或“大米+小米”的二米饭,这是东北的传统吃法,蒸出来红白相间或黄白相间,色彩很漂亮,好像可以用粗粮票买。可是我不大爱吃二米饭,因为把两种口感和滋味不同的东西混在一起,味蕾会顾此失彼,哪一种滋味都品不好。
上大学头半年食堂的馒头都是黑面馒头,那馒头就跟死面疙瘩一样,根本没发起来,而且又小、又黑、还粘牙。后来我才知道,麦收时遇上秋涝,小麦发了芽,磨出的面就是黑面。我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总让我们吃黑面呢?是那些年东北总赶上秋涝?还是因为地广人稀,麦子总是不能及时收上来而发芽?还是食堂图便宜才买的黑面让我们吃呢?总之,那时就这样的黑面馒头每月还是限量的,面票用完了就只能吃高粱米。
那时粮票关系是随户口走的,由于我们的户口都迁到了学校,所以放假回家时,学校要按定量发给学生各省通用粮票或全国通用粮票,否则放假期间家里突然多了一口人,粮食就不够吃了。
冬日食堂逸事
中午或下午下了课已是饥肠辘辘,大家顶风冒雪急匆匆赶奔食堂。东北的冬天天特别短,如果赶上阴天飘雪,到下午4点多天就快黑了。“晚饭”是下午4点半开饭,没课的同学4点就拿着饭盆到食堂排队了,一是因为天冷,消耗大,饿得快,再就是因为去晚了买饭的人就多了,更要紧的是好菜就卖没了。
东北苦寒,最冷的时候必须小跑着去食堂,因为耳朵冻得受不,我的耳朵就曾经冻脱了皮。钻进食堂的棉门帘子,眼镜上的雾水立即就会结成一层极薄的冰,我必须先要摘下眼镜,把冰抠下来,再把眼镜擦亮戴上,然后再去排队。队最远能排出一二十米,有时就厚着脸皮加楔儿(北京话叫加三儿,一般是年级越高脸皮越厚)。有时会先到窗口看一眼有什么菜,然后边排队边盘算着买什么菜。如果赶上有熘肉段卖,还要打探买完饭菜的熟人熘肉段卖完没有。快排到窗口时,眼睛就紧盯着盛熘肉段的大铝盆,生怕轮到自己时熘肉段卖光了。如果赶上的是最后一份,通常还是挺占便宜的,因为尽管大铝盆里的熘肉段看起来很少了,但大师傅用勺子在大铝盆里仔细收拢完,再放到饭盆里以后,你会发现其实菜量并不比一般的少,甚至还要多些。有时候大师傅觉得过意不去,还要饶半勺别的什么好菜。而早早就到食堂买饭的同学一般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因为刚开始卖饭的时候,大师傅的手头儿还是相当保守的,菜量比一般的要少些。
经过几番努力和算计,最后终于在饭桌前坐定,可以享用饭菜了。此时窗外冰天雪地寒风呼啸,食堂里却温暖如春热热闹闹。这时如果能吃上热腾腾的可口的溜肉段、烩菜(乱炖)、麻辣豆腐,还有雪白油亮的东北大米饭,那心里就别提有多熨贴、多舒服了,用东北话说就是:“太阔了”、“贼啦毙了!” 所以我劝那些老饕们,吃东北菜最好在冬天吃,因为吃东北菜得有东北的冷和东北的风雪衬着!而且最好是在东北的小木屋或半地下的“地窨子”里吃,那才够味,才正宗!而像粤菜、淮扬菜、杭州菜、沪菜啥的您最好还是在夏天吃吧。
有一回我可能是真的饿急了,再加上那天的饭菜(好米饭和好菜)又特别对口,买完饭就近找了个桌子坐下,我就一口接一口,不带喘气地狂往嘴里扒拉。旁边一位不认识的高年级同学见状忍不住揶揄道:“至于吗你,就跟这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当时我过分专注于眼前的饭食,根本就没有理会,依旧埋着头猛劲造。过后才觉得当着食堂那么多人,以那副饿鬼般的吃相遭到揶揄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其实有如此吃相的不止我一个,我们寝室有一位林姓的来自广东梅县的兄弟,其吃饭时的凶猛程度丝毫不逊于我。有一次他由于用力过猛,被米饭里的小石子硌掉了一块后槽牙,疼得他嗷嗷直叫。我想,之所以我们那时有如此贪婪的吃相,根本原因是肚子里缺油水吧。
会餐
那时每年元旦春节,企事业单位和学校的集体食堂都有会餐。如果食堂运营得不错,结余多,有时五一或十一也有会餐。所谓会餐实际上应该叫免费餐,就是用食堂结余的钱免费招待大家一顿好饭。比如在我们四食堂,每人可以免费打两荤两素的菜,菜的品种可以自选,无非就是熘肉段、四喜丸子、红焖肉、炖腔排骨、红烧鸡块、干炸带鱼、熘肝尖、尖椒干豆腐片、肉片炒蒜薹(北京叫蒜苗)、麻辣豆腐等等,啤酒和凉菜要单买,米饭不限量。会餐虽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却为大家聚餐提供了好机会。聚餐一般以寝室为单位,大家一起把饭菜打回寝室吃。会餐那天,寝室里的人先要搜罗出所有可用的器物来装运饭菜,饭盆、饭盒、饭盒盖、大号茶缸用来盛菜,脸盆刷刷用来盛米饭,抽屉拉出来当托盘,书包用来装瓶儿啤。然后大家各拿家伙什儿,欢天喜地、浩浩荡荡地开奔食堂。把饭菜啤酒打回寝室,往拼在一起的两张长条桌上一摆,然后便是一通觥筹交错,胡吃海塞。喝到高处,大家便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互相掏心窝子。平时彼此间有芥蒂的,也可以借着酒劲儿,在这个融洽的气氛中把事儿说开。现在想来,这样的会餐真是让人怀念。可惜这样的会餐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单位的食堂大多承包给个人了,结余都进了个人腰包,谁还会搞会餐呢?
散伙饭
四年大学就像是一场枯肥杂陈、五味俱全的筵席,而筵席的尾声便是离校前的那顿散伙饭了。散伙饭还是在四食堂吃的,是系里请客还是食堂请客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我们自己没掏钱。饭桌上有哭的,有笑的,有又哭又笑的,还有摔酒瓶子的。散伙饭吃完,大家便天南海北,各奔前程。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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