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水

　　　　自幼就在运河边长大，慢慢吸收和领悟到了那潺荡的流水和温情的涟漪。大运河当初的设计实在是天才莫属，为了减缓水流的速度，解决南北地域高低差距造成的河道深度，形成一条可以顺畅运送货物的水路造福后人，大运河成了世界绕弯最多的河流。而这些弯由于水流的冲刷，慢慢会把泥沙回迁到对岸，造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地域奇观。假如我们有十几年的镜头通过加速播放，你会发现运河像一条巨龙在摇动千里巨体。小的时候，运河大堤杨柳茂盛，河水清澈，小船荡漾，那境界犹如一位温柔害羞的村姑大方且不失娇媚。听老人讲，运河也曾发过脾气，特别是那几年困难时期，暴雨连日，大家全在运河守护，根本无力生产。多亏村里的党员带头，把自己家的门板房檩甚至棺材都献出来去挡快要崩溃的河堤。老书记周志芳在河堤一待就是半年未回家，连母亲去世他也是在河堤上给母亲磕头尽孝，给母亲准备的棺材早被挡了河堤，只是一卷草席裹了匆匆埋掉，周书记和大家红着眼睛强把泪水咽下去，硬是保住了附近几个村和经浦铁路免受水灾。

　　　　在国家大力发展水利工程的时期，大运河也同样被这群新中国的儿女改变着，几乎每隔十几里地就有一个大型水利设施，如此多造价不菲的大型水利灌溉设备对当时的新中国来说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村里每个人都自觉的爱护和保护着那些近乎命根子的设备，专门培训了设备维护人员，因为那些大机器可以把运河水输送到十几里地外的田地，并能在发生涝情的时候迅速排水。在缺乏各种机械和车辆的困难时期，这些笨重的大家伙完全是由人们用最简单却也最复杂的形式安装成功的。说其简单，那就是人力，把机器拆开，用牛车拉到村里，说其复杂，在安装过程中，需经过各种道路和难以预计的困难，再以周书记为首的党员带领下，大家一碗开水一个窝头加咸菜愣是完成了旱涝保收的远景规划。后来有人问他当时哪来的那股劲头？老书记眯着眼说：“咱是党员，国家花钱修水利为谁？你不想改天换地，老天就会改变你，中国这么多人吃饭，一年没收成大家就会骂我，骂党员，骂毛主席，靠什么?就是精神。”

　　　　新书记有个外号叫二懵子，我们这里管‘懵子’就是莽撞胆子大的意思，他的真名叫张金波。张金波之所以落个懵子的别名，是他那次冒险排除水管子故障落下的。生产队的水利管理员发觉水泵抽不上水来，怎么也找不出毛病，后来发现是有东西卡在了进水管。大型水利灌溉设备的管道是没有笼头的，那管子直径达一米多，悬在半截的障碍物在水位以下，需要全部拆卸才可解决，但那样不但会花费居多，重要的是会耽误几千亩地的灌溉计划。张金波提议由管道爬进去，潜到水下找到障碍物并取回来，这提议遭到全村人的反对，虽然大家毗邻运河都会水性，但下到十几米长的管子里再潜水，还有把那个不知什么玩意的障碍物取回来，太危险不说，几乎不会成功，再说下去容易爬回来却很难了。大家商议了一个上午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张金波急的脸红脖子粗，非要下去试试，周书记无奈，和大家商议选择最安全的方式，给张金波脚上栓了绳子，安排人在管子边随着张金波的进程敲打管子同他取得联系，外面的人记着时间，数到五十秒就往回扯绳子。这个九死一生的想法和方式惊动了全村人，大家围着张金波，敬佩的看着他完全不屑一股的‘懵子’样，据说他媳妇哭着喊着不让她下去，却被他骂了一顿：“老娘们就知道哭丧，咱是党员，为老百姓死了也怎么了？要不要党员干嘛？”。

　　　　张金波从管子里抱回一块大石头，他是被绳子硬扯回来的，已经昏迷过去了，但依旧死死的抱着那块石头，他在下面一共呆了一分二十秒，大家扯绳子的时候，他刚刚摸到那块卡在管道的石头，他死死的抱着石头，因为石头卡在那里，需要顺过来，所以他死死地抱住石头，外面的人怎么扯绳子也扯不动，又怕绳子断了，这才给了他把石头倒顺的时间，但他已经耗尽了氧气和力气，在黑无边际的管道里，他最后把石头紧紧抱在怀后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是城里的知青，早就等在这里，大家七手八脚的一通忙活，张金波从此变成了‘二懵子’。

　　　　那次事情惊动了市里的干部，开着吉普车给张金波送来了锦旗，并安排他去城里修养几天，还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但他都拒绝了，只是留了了锦旗和《排险英雄》的证书。有人问他问什么可以去城里当工人要拒绝？他回答道：“咱是生就的农民，再说下次遇到这事我不在谁下去？我有经验，你们行吗？咱是党员，在哪也是为老百姓服务，都一样。”一年后，张金波接替了老书记，在村里一直当了二十年的村支部书记，前年去世。

余晖-2011.5.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