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31
何陋之有?泥瓦工山老鼠的父亲就在张家坳大地坪上碰见我时挖苦我,说比他的茅房比我的鸢巢斋强百倍!
事实是这样的,他的茅房盖的是瓦,我的鸢巢斋盖的是稻草。在张家坳没有比鸢巢斋更简陋的了。
我躺在床上,在昏黄油灯光照下,我望着一只老鼠在稻草中寻觅食物,把稻草一节一节啃断,一点一点掉下来,铺了我床上一堆。我没有赶它,半年过去了,一个鬼都不上门,我的亲人,我的友人,都没有上过我的门,我的情人还抛了我,我被世界遗忘了。只有老鼠日夜相守,对我不离不弃。有了老鼠,鸢巢斋才有一丝生机。有了老鼠,鸢巢斋才不简陋。我不忍心赶它,不但不赶它,它不出现的时候,我还很希罕它。它不出现的时候,我还很想见到它。
鸢巢斋很简陋,我把何陋之有的《陋室铭》贴在墙上。有找回一种什么东西而让我精神上有所安慰有所振奋的感觉。是一种自我欺骗吗?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吗?
我去沅陵抓副业了,这一次一去一个多月,三块钱一天,除了下雨天,做了30个工,得了90块钱。在一个大山村里修保坎。工程小,包工头是罗家湾小学老师,是我小学三年级班主任。我小学班主任老师极鄙视我的现状,在一起个多月受够了他的冷嘲热讽。
我们步行一百多里山路从沅陵回到家,一路上,我很兴奋,我有了90块钱,种子、农药、化肥,今年我九分田的生产成本问题解决了。九分田,种双季稻,可以打到千把斤谷,我一个人吃饭不成问题,多余的粮食就送给我爹我妈,冬腊月再出去抓副业,我就不缺钱了,有了钱,过几年修个火砖屋,有了火砖屋,就可以讨个老娑,我就成家立业了,我成家立业了,才彻底摆脱我爹我妈我兄我弟的麻烦。那时,我就解放了。
我兴致勃勃走到张屋,我的鸢巢斋不见了。我呆呆地久久地站在鸢巢斋废墟前,泪流满面。我双膝发软,我内心慌张极了,我的鸢巢斋呢?我的鸢巢斋呢?我的鸢巢斋呢?五弟在我背后喊了我一声:三伢,妈喊你回去。
我恋恋不舍跟着五弟回到马家湾我爹娘的家。
我交出90块钱,我和五弟同一张床,睡在南屋,南屋阴暗潮湿,我坐在我请德阿哥做的书柜前,久久地呆呆地。
张家坳的的五月一日,天气突然晴了,黄灿灿的早上的阳光,把马家湾铺盖的明媚而美丽。我爹娘的“金砖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砖屋南北西三面是山,山也不高,西南是松树与油茶树混合林,北边是我家桃林,桃林的桃子沉甸甸地拽弯了桃枝。三面山坡绿油油的,各种有名无名的鸟雀叽叽喳喳嘻闹,长尾鸟在山湾低空飞来飞去。金砖屋前面是一片菜地,菜地的桔树绿荫成林,鸟雀们在桔园追逐觅食。桔树正花开正盛,桔树开花,浓香醉人。马家湾的空气香喷喷地沁人肺腑。混合林没有被砍的杜鹃花,含露怒放。小姑娘们满山满坡摘杜鹃花,柴担上,筲箕上,头上,手上,都挂着一束束鲜红的杜鹃花,姑娘们的脸上笑盈盈的,动听的笑声从她们身上播出,传送很远很远。
我回到马家湾,我妈的态度平和了几天,我没有喊她,她没有喊我,回到马家湾,我又开始做直架子事,我妈吩咐我爹或四弟五弟,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我就去做,也不说话。
我一早起床,把昨天起的山一样一堆猪屎粪一担一担挑到田里去,追这一次肥,就可以插早稻秧了。
我正在廊檐下刷牙,屋前桃树下有人问:“请问,这是黄塑芹的家吗?”
我没有回答。
我妈从灶屋走出来,接话道:“是的,是的,他就是!”
我妈在我背后指着我说。
我慢慢地刷完牙,抬头望了来人一眼。
来人是一位20来岁的姑娘,穿着一件尼龙白衬衣,尼龙黛色裤子。
我以为来人找错了人,我不认识她,二哥倒是时常有女人找他,以为她找的是二哥。
我出于礼貌,冷冷地回答她第二次的问话:“你是黄塑芹?我是专门来拜访你来的。”
说拜访二字的人,一般是文学青年,我肯定她是找我了,我放下牙刷,请她走进堂屋,堂屋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我们围桌而坐。
她微笑地说:“我听人讲,你是一个作家,就来拜访你,我写了一些文章,找不到人评改,就来请你评改。”
我淡淡地说:“我不算作家,我只是文学爱好者,评改不敢,互相学习吧。”
我认真地读她的文章,她署名叫向晓纯,写的是一篇短篇爱情小说,叫《初恋》。
我按着我的水平,给《初恋》润色,改写完以后,她不停地叫好。我阅读了大量名著,参加了函授学习,她的《初恋》写的简单,只算一个散文,我一改写,成了短篇爱情小说,加了一些人物描写的细节,提升了短篇小说的质量。我在这一段岁月,写不好过得去的小说,我眼高手低,但有积累,修改她的文章,还是不错的。
我们一问一答,说了一阵话,交流还挺融洽的。
我妈急着要我去田里做事,不停地喊我,我只好起身,她说,她要陪我去田里做事。我不同意,她是客,又是初次见面,而且,她还是一个姑娘。
她执意要陪我,我妈请她下次有空再来玩,田里事当紧,要插秧了,田畦还不拽好,就耽搁插秧。她执意要去,说她家田畦都是她拽的,听她这么说,我扛起拽板只得带着她去田里。待续2015-5-18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