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知识与传媒
“最近google与国家图书馆正式合作 ……另外,国家图书馆还购买并开放了大量电子版西文善本———33万多种西方近现代经典学术著作,总量超过7000万页,内容涵盖了西方社会1473年到 1926年出版的历史、宗教、文学、经济、法律、政治等领域……”(2005年的一则消息)
google与图书馆的联合最起码是带给读者的一个福音,也就是说以后那些越过版权保护期的书就会在网上看到了,相反的,传统出版业则感到了压力,这还不考虑网络出版业的暗流涌动。总之,目前的图书业面临的真正威胁是信息技术不断发展所带来的威胁,依本人看来,这可能迫使出版业的两个走向:一种是精英化的小众走向,另一种是大众化的娱乐媒介走向。
信息时代的人均读书时间减少肯定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了,原因有很多,我想深层次的原因来源于人类对知识的重新定义与其载体的变化,知识作为人类价值的主体作用从产生到现在一直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它的载体也从语言、文字(语言只是知识的载体,而知识在哲学上含义或与它的中介:语言,逻辑等更为复杂的关系不在此讨论),演变到现在的图片,影像,声音,个体的行为和人类的实践活动,而这一过程中以文字为载体的知识一直传播中牌主导地位,可以这样理解,正是以文字为载体而组成的系统性知识构成了书的本质,而与书本身所采用的纸介质或电子介质无关。
不过,问题还没那么简单,介质与知识在社会中的地位有着微秒的关系,如果用传播大师麦克鲁汉的观点来看就是是介质决定的知识的内容,记得当年麦克鲁汉还默默无闻时,他的这一观点引起一些文学院学者的冷嘲热讽,在一次学会上,麦克鲁汉语惊四座,他说16世纪现代大学的兴趣、以及大学所传播的内容、教学方法、上课的模式变化与文艺复兴、古代典籍的发掘都没啥关系,与几何、天文这些知识的也没有关系,而是由一场印刷技术,古登堡的印刷技术所决定的,也就是说是印刷书籍的出现将中古大学送进了历史,不仅仅是送进,而是决定。结果引来了一位英文系统主任的不满,他说,我本来想给他下聘书,看来他还是应该被某个工学院雇佣好了。
当然,我不敢肯定科学知识与印刷术到底有无必须的联系,因为早在远古时代,各个文明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科学活动,尽管许多认识是错的,比如亚里斯多德那本错误百出的物理学。但社会与人文知识的确与知识的介质发展有密切的联系。类一次次在文字载体上的技术突破,使得这知识的内容、知识的地位、知识形态等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最明显的例子是纸的发明,纸的发明显然把知识从少数人的手里夺了过来,而成为多数人可以讨论的内容,不过由于统治者对于出版的控制,知识的解释权依然掌握在教会或政府的手里。
现在,电子技术与通讯技术的发展,显然突破了这一控制模式,引起了知识在内容、形态和地位上的变化,从此,载体技术将更深刻地影响知识的变化。
就知识的内容来说,原来那些被认为是真理的数学知识正在丧失其确定性,自然科学、哲学领域和社会科学知识的确定性也在丧失,使无论作用经验性的社会知识,还是思想,哲学都变得不确定起来,这多少应该归功于载体变化所带来的解释主体的多元化,简单地说,现在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了时代了,知识不仅可以是实证的,也是可以被证伪的。
知识的形态也从原来以语言为主的形态,可以表述的形态趋向多元化,奥地利物理化学学家迈克尔。波兰尼首先提出个人知识这一概念,即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被人认识的知识存在,它难以表述,不过的确存在,比如通常我们能够从千万人当中辨识出我们熟悉的面孔,但要让你描述是根据什么知识辨识出来的,可能你就不知道了,这些知识正是知识的隐性状态。当然在人类的群体活动中也存在集体的隐性知识。如果从更宽泛的意义上理解知识形态的变化,知识则更加从一种静态的真理变为一种动态的实践,它已不是一种可以用逻辑表述的真理,而是一种过程,它存在于动态实践之中而非文字形式所束缚的静态形式之中。如果这成立的话,则表明,人们可能转而以更多的方式去寻求知识,比如通过谈话,通过看电影,通过实践等。
知识,特别是那些试图以静态方式表达的系统知识的地位逐渐下降了。这也就是所谓的知识地位下降的意思,不过这里的知识不同于上面提到的知识的含义。而书的本质即是一种系统知识,也即书的地位下降了。人们读书时间的减少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另一方面,从信息的角度来说,与书相竞争的还有各种媒介为载体的文章,短信,即时通讯,语音通话等,后几种其实是书在本质上的竞争对象,比如说现在可能看一篇文章反而比看一本书更能解决问题,了解片断比总体更实用,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去看一本书了,或者可以这样说,系统知识的地位依然存在,不过却难以一种普遍的方式去表达,每个人都在DIY自己的系统知识,而原材料可能来源于整个的知识、也可能来源于片断的信息。
知识的结构完全不是西方从亚里斯多德就开始建构的金字塔式的学科体系了,按一些后现代理论家流行的话语来形容一下就是“碎片化了”,这也将应验麦克鲁汉在上个世纪所做的论断: “未来人人都是出版家”,每个人都在试图贩卖自己的知识,都在出版自己的思想,每个人都在兜售自己的成果,这样看来是不是作为系统知识(观点、思想)总结的书(区别于娱乐化了的书或其它纸的集合体的书,虽然从商业的角度看起来它们是一样的都是在几百页纸张上找到了普遍的统一,而在读者那里又进行了复杂的组合)对于日益变化迅速的读者需求已经疲于奔命,劳累不堪了。这种系统知识也不可避免地被碎片化的知识所消解。最后“沦落”为小众的交流媒介,书的沟通意义也许更胜过书所代表的指导性意义了。
作为权威象征的系统知识的地位逐渐丧失了,这也就不难想像出版业这个曾经带有向大众传播“知识”的强烈使命感的行业将被冰冷和客观的媒体时代所替代,也许,未来的编辑们会像信息管理员一样坐在办公室前迅速而经济地组合着一些符合客户偏好的产品,因为他们无法了解作者的一些小众的思想了,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知识这些知识适合什么样的读者而把它们以最小的成本送到读者手中。这样,知识又一次在载体――电子和数字――上找到了普遍的统一,这样就使不同的知识得到了更平等的传播,并且由于这种普遍性而丧失了个性,人们的思维可能更像一台计算机那样,而后一种变化正是那些好莱坞的电影创作者们(《黑客帝国》是典型的一部)和一些科幻小说家所担忧的事情,他们不停地宣扬令人恐怖的观点:人类将被电脑所统治的可能,事情果真会如西方的这些预言家们所担心的那样吗?
似乎这也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载体技术所带来的知识本质性的变化又使得它存在于任何形式的媒介之中,这样就使得知识不至于由于找到了统一的介质而丧失其多元性,因为这种统一的介质只是知识最方便与迅捷的传播形式而已,相反,知识的个性必将因技术在载体上的统一而得到张扬,书的载体的每一次本质上的统一都会迎来系统知识作为大众主流价值作用的弱化,知识这种本质性的弱化又会带来书的本质的变化,书必将会演化成为小众的话语和少数人的一种奢侈爱好。
如果我们统统把信息技术发生之前的时代称为知识时代的话,现在将是一个媒体时代,媒体时代将意味着旧有的专门从事知识创造的知识分子的消亡,知识在本质上和形式上的变化(知识作用的弱化,存在形式的变化等)。显然,我们将面临一个看似杂乱无序的世界,而真正的问题是人们不可能生活在无序与杂乱之中,人们也不可能完全通过那些信息搜索技术来解决一切问题,我们的生活与实践还必须赖以一定的价值观,出于经济规律和其它种种潜在规则的支配,人们还将出现新的小众的认同,他们可能在某一方面保持着差不多的习惯,品味、爱好与生活方式。这就又给商业的重新组合找到了最根本的基础,这时的书将成为小众之中经过筛选和整理的交流媒介,我称之为出版的精英价值取向,这里媒介的意思是,经编辑和作者筛选出的超越专业领域和个体差异的共同话题,说它是精英媒介是因为,这种跨领域的东西只为一部分知识阶层所能够理解,不过,如果这种共同话题有一定新闻性而且加之作家深入浅出的写作技巧,它就会成为大众类的畅销书,如果弗里曼写的《世界是平的》、不过这类书再多也不会超过文学类或虚构类的故事《哈里波特》《达芬奇密码》,纪实类的书逊色一些不过也可归为此类,如《亲历历史》《江泽民传》这类的书,这类书即演化为大众媒介,发挥娱乐与新闻的功能。以上可以算书的两极化走向吧,书或知识的本质性变化使得以前的知识垄断者不情愿地沦落为商人,一个媒介提供者,不过,麦克鲁汉又说,媒介即讯息(新的尺度),这些商人代替原来那些神甫与教授们变为了新的权力的操纵者。
未来的实质是,我们如何与我们所制造的媒介去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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