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陈再道90年代对武汉军区副政委谢胜坤说:武汉军区都是好同志,孔庆德除外。孔是武汉军区支左指挥部的指挥长,对武汉的运动负有重要和直接的责任。但“七·二零”以后,孔反戈一击,将自己做的事都推到陈身上,是货真价实的风派人物。而且孔庆德是最大的受益者,“七·二零”以后,军区常委仅孔一人不受曾思玉排斥,还当上了省委书记。
    俞文斌:我不喜欢孔庆德这个人,一向对孔庆德没有好感。刘敬胜喜欢跑到孔庆德家里去,回来又向我们吹牛。
    问:《东湖风云录》说:百万雄师的作战部长汤忠云指挥了六渡桥6.17、6.23围攻武汉水运工程学院、6.24血洗工造总司事件,还把工造总司的二号头头、人民仓库的代鹏从家里捉到市委大院亲手杀害,您是否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章迪杰:汤忠云不是作战部长,他是雄师支队(相当于警卫团)的负责人。代鹏是江岸分站派人去捉的,因怕他叫喊,将毛巾塞在嘴里窒息死亡的。代鹏的尸体是汤忠云处理的。
    问:请讲讲从7.20到7.23四天上街游行的情况,游行的目的是否想迫使中央改变对武汉运动的表态(毛是这样认为的)?
   章迪杰:“七·二零”的游行是有组织的。当时打算在汉口新华路体育场斗王力,因王力被张昭剑等转移,于是从上午10点钟开始,武汉三镇凡是能通车辆的街道都是塞满了汽车,所有单位,凡是能上街的汽车都上了街。黄石、荆沙等地的消防车也拉着警报,风驰电掣地赶往武汉,既有军车,也有消防车。仅一冶(第一冶金建设公司)就派出100多辆20吨的红头、蓝头的载重汽车参加示威游行。军车架起机枪,“百万雄师”的车辆上都举着长矛,“七·二零”那一天,驻扎在宝丰路的8201一个团,有20余人来到3506工厂“百万雄师”总站,他们脱掉军装,戴上了“百万雄师”的袖箍,参加了游行队伍。还有三五成群的战士来到“百万雄师”总站,要求参加“百万雄师”。后来指战员越来越多,袖章一时缝制不及,我们就只好将印有“百万雄师”字样的袖章布整匹整匹地发给他们。8201部队当天印发了《特急呼吁》传单,传单上印的“最高指示”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传单里说:“我们认为‘百万雄师’是真正的革命左派组织。他们是‘抓革命,促生产’的模范,‘拥军爱民’的模范,是制止武斗和打击牛鬼蛇神的英雄。谁敢妄动‘百万雄师’一根毫毛,我们就毫不留情杀他个片甲不留!我们再次重申,黑工总是个地地道道的被反革命分子操纵的组织,我们坚决踏平工总,为民除害。‘三新’,‘二司’的大方向完全错了。”武装游行共搞了4天,当时根本没想到后果。
    7.20我们已经游行,武汉军区的人打电话给我,说要我们派100人去北京谈判。我回答说我们哪里也不去,我们要就地解决问题。
    打倒王力的大游行持续到7月23日。这几天的示威大游行,是“百万雄师”和驻地部队、百万人民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和林彪、四人帮妄图篡党夺权阴谋活动的一次殊死大搏斗,是举世无双的革命壮举。
    问:“七·二零”事件发生以后,为什么要去攻打武钢、一冶一中、新湖大。新一中、二十中、二十九中、华师一附中?直到7月24日晚上,还派一万多人攻打武汉体育学院,晚上出动18车人,次日出动38辆卡车,3辆卡车、一辆消防车?直到周总理来电话才停止?
    章迪杰:总站不知道这些事情,估计是下面单位自发地搞的,当时他们认为总是不行了。
    问:请讲讲7.23中央表态后你们13位常委的经历:你们怎样被捕、被关押了多少年、什么时候释放?从释放到正式平反,你们在干什么?你们退休前在各单位担任的职务?为什么13位常委中只有6位被关押,平反时报上点名只有10位?
俞文斌:7月16日深夜,谢富治、王力到了设在3506工厂的“百万雄师”联络总站,谢富治要我写了13个常委的名单装在口袋里。然后一句话也不说。7.23中央一表态,就按照名单抓人。
    王少荣:7月26日下午,总站将所有工作人员及物资装了六辆大客车,由一辆吉普车带路,直奔东西湖额头湾,准备将总站转移到东西湖。因未联系上,又转往古田三路公安学校和姑嫂树的东风中学。当即商量决定:几位头头仍回3506工厂观察了解情况,组建第二套临时领导班子在此留守等待头头的消息。
    章迪杰:7月26日深夜,“百万雄师”联络总站举行了最后一次常委会议。会议决定:“俞文斌、杨道安、孙德洲、章迪杰、李本富与武汉军区领导交涉处理善后事宜。其余常委帮忙指导群众疏散,能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投亲靠友,尽量避免遭受重大打击。
    7月27日上午,俞文斌等一行五人,由杨道安开车,乘坐一辆苏式吉普,跟着造反派庆祝胜利大游行的车队,从汉口3506工厂到达武昌洪山宾馆的武汉军区支左指挥部。当晚叶明副政委、杜宪章、夏奎部长等领导在洪山宾馆接见了我们五人。俞文斌提出,请武汉军区帮助我们印发一个声明,“百万雄师”的责任由全体常委承担,听候处理。我们要求对“百万雄师”的广大成员不要打击报复,应该让他们回原单位“抓革命,促生产”。当夜,我们住宿在洪山宾馆。次日,因军区没能帮助我们印刷声明,我们决定留下孙德洲、李本富等人告诉我们的去向。然后我们三人开车直奔新华工,希望新华工郭保安(华中工学院学生、“七·二零”前红司新华工的一号头头)等人起调停的作用。我们一向认为新华工与其他造反派不一样,他们是大学生,理解中央的政策要好一些,同时也希望新华工能帮我们将声明印发出去。我们被安排在一栋楼房的三楼,我们吃饭、洗澡都有人跟着。7月31日凌晨两点,公安联司一号头头田学群等人来到我们的住地,向我们宣布:“你们是‘七·二零’反革命暴乱集团的首犯,现在对你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说完就将我们三人(俞文斌、杨道安、章迪杰)押送到汉口老法院(当年市公安局十三处)的看守所牢房。在此处关押一个星期后,8月6日晚,我们被戴上手铐,转往宝丰路湖北省第二监狱,其他几名“百万雄师”负责人也先后入狱,集中关押在宝丰路监狱,直到1972年3月才解除监禁,被关押的时间长达4年零8个月
    俞文斌先生对他们投奔新华工,新华工将他们转交公安联司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在采访时多次提起,但他们都记不清当年接待他们的新华工头头是张立国(华中工学院学生、“七·二零”事件后担任湖北省革委会副主任、团省委副书记)还是郭保安(笔者注)。
    王少荣:7月26日晚俞文斌等5名头头开车走后,留在东风中学的我们将卸下的物资作了处理。把上百斤一捆的袖章都堆在教室里,把自卫的武器全部丢进了一个大水塘里。当夜,总站未转移的人员转移到姑嫂树一个大湖中央的养鸡场,由生产队长为我们送饭送水,我们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和难闻的鸡粪。三天后,二套班子的领导李清绍与陈秀华判断总站那几位头头可能被抓了,不然不会没有消息的。于是我们决定去找总站常委、政参部长蔡俊善同志。蔡俊善是在常委中是受排挤的,他反对武斗,讲究策略,对当时总站的蛮干是有意见的。我们认为他是最有水平的领导,只有他才能带领我们应付目前的局势。7月29日下午,我们走了十几个小时赶到额头湾,听说蔡俊善已经带人在柏泉农场安营扎寨,我们又赶到柏泉农场,和蔡俊善等上百名同志会合。李清绍同志带来了“百万雄师”总站的公章,我带来了八百余元的活期存折。8月上旬,蔡俊善又带领我们极少数同志转移到沔阳县(现已改名仙桃市)长埫口,打算以这里为根据地,将“百万雄师”的汤忠云等一大批骨干接来,举办学习班,研究形势,决心组织武装斗争,上山打游击。8月14日,我们组织中的“甫志高”(小说《红岩》中的叛徒。笔者注)――朱长春及陈某某,带领公安联司开着大卡车,来到长埫口将“百万雄师”最后的据点一锅端了。
    章迪杰:为什么市委公开平反时只有10人?因为没有坐牢的人没有公开平反。“百万雄师”的常委实际上只有俞文斌、杨道安、纪登清、谢敏华、刘敬胜、孙德洲、章迪杰7人坐牢,纪登清1970年3月死于狱中,汤忠云是在1967年8月20日被公安联司追捕时枪杀。另外两名公开平反的是“武汉公安”的头头,当时是公、检、法的“一小撮”坏头头。蔡俊善在牢里只关了一个月,后来他被要回本单位监护审查,他是由市公安局发的平反文件。未坐牢的当时有可能“反戈一击”了,所以“百万雄师”的群众后来只信任我们坐牢的6个人。
在监狱被关押期间,被批斗、遭毒打,无一人幸免。到1968年秋冬季,公安联司和造反派群众对我们的审讯、批斗、毒打基本结束。
    俞文斌:我坐牢时,后来在关山一带的大厂批斗,我简直没法活下去。一军一师的政委对我很关照,经常开导我,安慰我。他是当时法院的院长。他离休后,我还去浙江看望过他。
章迪杰: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逃以后,监狱军代表何元吉等人对我们的态度由阴转晴,脸上露出了多年难见的笑容。1971年底,我们被允许从各自的监号中搬到一起,八个人(“百万雄师”常委中坐牢的6个人加上公检法坐牢的坏头头2人)头对头、脚抵脚地搭铺睡觉,比在原监号里自由多了。
    1972年春节后,武汉市公安机关军管会把我们送到武昌南湖的市公安局疗养所,这里不设岗哨,行动基本上是自由的,要我们边学习边劳动。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放我们回家,不说清楚,做个结论,我们是不走的。
    1972年3月21日,军管会派几辆小车,将我们连人带行李一个一个地送回家。便算是结束了4年零8个月的监禁。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我们又接到军管会的通知,到汉口古田三路武汉公安学校报到,由武汉市公安机关军管会刘主任主持,学习了一个星期后结束。
    我们要求有个结论,拒绝回去上班。军管会又在汉口解放大道的红旗饭店继续组织我们学习,学习没有多久安排我们到农村去,我们8个人坚决不去,僵持了半年,一直呆在家里。
1973年,中共武汉市委发出文件,对在文革中被(造反派,笔者注)打伤致残而不能坚持原来工作岗位的,应予以适当的照顾。经过各级领导多次做工作,为了顾全大局,我们才回各自的单位上班。
    问:请谈谈批林批孔运动中“工农兵”的4次赴京上访。
    俞文斌:批林批孔运动中,1974年3月份,原“百万雄师”组织更名为“工农兵”,还有召集人并上街贴大字报。武汉市革委会主任、15军军长方铭,武汉市革委会副主任、15军副军长张绪组织安排我们“工农兵”的大小头头一百多人在汉口赵家条市财贸学校学习。省、市领导赵辛初、姜一、潘振武、王克文在首义路省第二招待所接见了我们。接见从晚上八时一直到凌晨三时。省、市领导本来想搞两派的大联合和“三结合”,因为意见分歧太大,没有搞成。
    章迪杰:批林批孔中,原造反派“三钢”、“三新”更名为“革命群众”,在反复辟、反倒退、反潮流的口号下,敦促省、市委领导转弯子。省、市委领导屈从压力,提出了否定“两清”(清查“五·一六”,清查“北、决、扬”)的六条草案、说“两清”的大方向错光了,打开牢房找左派,把当时以“五·一六”,“北、决、扬”嫌疑人的在押人员统统放了出来。昔日的阶下囚,今朝却成了反潮流的英雄。他们威逼省、市委对这些人放(人)、平(反)、补(台)、提干)、纳(新),大搞“突击提干,突击入党”。湖北武汉还出现了“党委造反”这一现象。
    1974年3月到1975年1月,俞文斌、章迪杰等组织了4次赴京汇报团,向设在北京陶然亭2号的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中央文革小组联合接待站反映湖北武汉省市委领导“两赵一王”(省委书记赵辛初、赵修,市委书记王克文)不敢坚持原则,否定“两清”的大方向的问题。我们认为,“两清”运动确实搞了扩大化,但是不能全盘否定,不能“一风吹”。动员各级党委、革委会上街造反、亮相、游行、表态,是纠缠历史旧帐。提出“打倒‘百万雄师’一小撮坏头头,粉碎右倾复辟势力”等口号,是大搞支一派,压一派,挑动群众斗群众,继续分裂工人阶级队伍。省、市委迫于造反派的压力,不仅对“两清”搞“一风吹”,而且大搞“放、平、补、提、纳”活动,对造反派头头搞“突击提干”、“突击入党”。
    上访材料的搜集和整理,都是“百万雄师”江汉分站沈浩然负责,把湖北武汉地区批林批孔运动中出现的情况,向中央作了全面、系统的汇报。在以后的几次上访中,都是呈阶段性的。只要武汉一出现重大问题,我们就带着材料及时上京汇报。我们及时地上访,不仅变“七·二零”前的被动为主动,而且有效地控制了武汉的局势。
    问:九大、特别是十大以后,“百万雄师”有过几次考虑需要与造反派沟通,实现联合?
    俞文斌:“七·二零”以前,我找过吴焱金一次,准备联合。我们自己里面有些人打打冲冲,像刘敬胜。我是希望通过做工作,把造反派瓦解。但吴焱金没有接受我的建议。“七·二零”以后再没有和造反派谈过联合。
    章迪杰:1974年办学习班以后上层就谈不拢了。各个基层单位有造反派主动找保守派共同批林批孔,对付当权派。但是他们的革委会我们根本不承认,因为我们没有参加大联合、“三结合”,我们称他们的革委会为派委会。
    问:请您谈谈被您称为“牵牛政策”的挂职锻炼。
    章迪杰:1975年初,批林批孔运动已到后期,中央一再强调运动要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进行。省、市委领导为了巩固发展这一相对安定的局势,便将两派主要头头分别下放农村挂职锻炼,被称为“牵牛政策”。意思是,两头牛在一起就会要打架。现在把牛牵开,架就打不成了(而造反派头头的说法是,省委对下面的内部指示是,这些派头头在武汉市会闹事,放下来搞监督,用这种方式把“三结合”中的群众组织代表赶走。笔者注)。
    1975年3月,省委书记赵辛初、赵修把俞文斌找去谈话,说根据省委意见,要他到当阳县挂职锻炼,任当阳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官垱公社党委书记。当时王群在宜昌地区任地委书记,赵辛初向王群交待,要他帮助和照顾俞文斌,完成挂职锻炼任务。
    杨道安因不是党员,安排到京山县任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京山县机械厂厂长:当时造反派的主要头头夏邦银(中共九届、十届中央委员,省革委会常委)、朱鸿霞(省革委会副主任)、胡厚民(省革委会常委)、张立国也分别被安排到通城、大悟、罗田、麻城县挂职锻炼。笔者注)。
当时叫我们其他几个头头都下去,我们没去。
    俞文斌:我到当阳县后,王群也在那里,我到哪里,他也到哪里,可能对我带有监视的性质,后来我们关系非常好。
    问:请谈谈“七·二零”事件平反的情况。
    章迪杰:1978年9月,经中共湖北省委、省革命委员会、中共武汉军区委员会向中央写出报告,1978年11月26日,华主席为首的中共中央发出通知,为“七·二零”事件平反、昭雪。但是当时为了稳定局势,在中央文件中提出了 “不要登报和广播”的要求。中共武汉市委发文,为俞文斌、李树春、杨道安、纪登清、谢敏华、刘敬胜、孙德洲、章迪杰、汪仕奇、汤忠云等十位同志平反、昭雪。1978年的平反,是从政治上承认你。挨过打的,每人给了200元补偿。
    问:您当时是“百万雄师”的联络部长,听您说从7.20起到7.23,您每天都收到30—40封全国各地打来的支持和反对的电报,您还记得有哪些单位?
    章迪杰:“七·二零”前后那几天,我一直在宝丰路的五一俱乐部二楼,我们联络部在那里办公。我们的消息来源主要是从武汉军区来的。我们与中央文革没有往来。当时我们与中共中央中南组,好像是国务院系统的,每天保持联系,每天晚上向他们汇报情况。他们跟中央文革不是一套班子。我那几天的任务主要是收各地来的电报,接待各地来汉声援揪王力的。当时黄石的钢城雄师开了6辆消防车来武汉声援。其他专县也派人来汉声援。我们每天忙得只能吃一餐饭,有时拿着电话都睡着了。每天接到的电报大约有三、四十封。我记得支持我们的电报有:上海交通大学、南京石油学院、甘肃天水市财贸学院、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河南十大总部、四川产业军、广西联指。
    根据李明文章回忆:“还收到陕西、辽宁、四川、贵州,一些群众组织和湖北30多个地、市的声援电。”
    “红卫兵成都部队给陈再道的信说:
    敬爱的陈再道同志,我们坚决支持您老人家的伟大革命行动,希望您用足您现在的权力,把那些不要历史、不要文化、不要文明、世界上空前的独裁分子从地球上彻底消灭掉。要知道,他们是想像割蒜一样,把参加几十年革命的老干部清除。一不做,二不休,您大胆地干吧,我们愿作您的啦啦队,为您鼓与呼。为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复仇!为成千上万被游行示众、被残酷斗争的革命老干部复仇!……”
    章迪杰:支持的电报上有“百万雄师万岁!”的口号,每天也收到不少各地造反派组织反对、声讨“百万雄师”的电报,上面有“打倒百万雄师!”的口号。来电到7.23中央表态后停止。
    问:“七·二零”事件后,百万雄师虽然垮台了,陈再道司令员等也被打倒了,但毛主席对造反派的态度也开始转变,可以说“七·二零”事件既是百万雄师的转折点,更是造反派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一个月以后王力、关锋被捕垮台,全国开始收缩、退却,准备召开九大。40年后,您们怎样评价“七·二零”事件?怎样评价毛泽东、周恩来等人,怎样看待今天的社会?
    俞文斌:我认为这件事是不应该发生的,“七·二零”事件是毛泽东搞的,江青后来又把这件事推给林彪,林彪是听他们指挥的。毛是罪魁祸首,帐要记在毛泽东身上。
    从江泽民开始到胡锦涛,我是一千个拥护,一万个拥护。今天的社会还有很多困难,特别是经济上,有些人工资高一些,有的低一些,比如我和章迪杰工资的差距就很大,但日子还是好过的。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是平等的。毛总想平等,越搞越糟糕。对困难群体,国家应该多多给予照顾,国家不出面,哪个人都无法解决。
    章迪杰:40年后看“七·二零”,我们认为这是反对林彪、江青反党集团的壮举,为邓小平复出创造了条件。是我们一生中做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在这场斗争中作出了重大的牺牲。我家庭是妻离子散的,到现在沦为城市贫民。我们坐牢的6位常委中有2人属企业退休待遇,经济条件我最差,老俞退休每月4000多元,我每月800多元,我现在住的建筑面积57平方的一室一厅的房子是1995年单位分配的,但我拿不出2万多元买断产权,还在每月交房租。老干部工资高,还有许多东西不要钱,老百姓拿的钱少,任何东西都要钱。现在社会分配不公,“百万雄师”基层的群众都在企业,最遭孽。他们把我们当了利用品,当了奴隶。“百万雄师”的老职工病死的不少。武汉轻型汽车厂厂办主任周万清,医生要他检查身体,要交600元检查费,他找厂里借600元,厂里没钱借,第二天找同屋的借了条绳子,吊死在厂门口。武重的××吊死在梨园医院,武锅的工程师吊死在职工医院。
    王少荣:工人阶级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毛泽东在43年前就有预见的。我是当年的“四清”工作队员,当年主要是清查走资派,是反修防修,现在看,中共比苏修还修。
    毛泽东要搞文革,目的是为了工人阶级,为广大劳动人员,但做法是欠妥的。现在的干部一人几套房子,有小车,养二奶,换妻子,而工人下岗的下岗,买断的买断,贫富差距扩大了。工人心里是不平衡的,群众想念毛主席。
    章迪杰:我认为毛泽东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是为了解放广大的劳动人民,建立一个公平公正合理的社会。检验社会主义国家的唯一标准是看广大劳动人民的基本生存条件。我们认为刘少奇、邓小平确实是搞修正主义的,毛泽东用组织程序很容易解决刘少奇、邓小平路线的问题,不应该把全国人民都卷入这场大灾难。我认为文革中两派都是受害者。
    问:请谈谈你们和陈再道、钟汉华、牛怀龙、蔡炳臣、巴方廷、叶明以及邓小平、陈丕显、钱运录等人的交往经过和对他们的印象。
    章迪杰:从1967年5月16日“百万雄师”成立到“七·二零”事件发生,我们“百万雄师”的头头谁也没有见过武汉军区的陈再道司令员和钟汉华政委,“七·二零”事件发生时,孙德洲见过陈再道,有人向他介绍:“这是‘百万雄师’的头头。”
    俞文斌、谢敏华与牛怀龙师长、蔡炳臣政委联系比较多。我们每次去军区反映情况,都是叶明副政委、杨秀山副司令员接见。陈再道、钟汉华通过叶明、杨秀山等随时了解“百万雄师”总站的情况。并且告诫我们:“有少数人要夺权,你们要提高警惕,要捍卫无产阶级的政权。”市人武部政委巴方庭与老俞联系多。武汉军区李明副部长的爱人叫高新华,是“百万雄师”的成员,李部长平时不出面,但他可以从高新华处随时了解“百万雄师”的动向。陈、钟不接见我们是为了避嫌。武汉军区对我们是暗地支持,明的不敢表态。“七·二零”事件平反以后,我们经常与陈再道来往,陈再道后来是全国政协副主席。
    俞文斌:平反后,陈再道要我带几位兄弟一起到他家去作客。他当时是铁道兵司令员,卫兵不让进。我叫卫兵通报一下,说有个叫俞文斌的人找他。陈再道正在主持200多人参加的师以上干部会议,他一听说,马上宣布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叫秘书把我们迎进去。对我们非常客气、热情。他说,我早就希望你们来好好聊聊。他要留我们在北京多住几天。陈再道那次谈了很多东西,当时还录了十几个小时的像,他谈话的主要精神我都有记录。我每次去北京就住在陈再道家。他是粗人,有怨气,“百万雄师”抓王力,打错了他,所以他有怨气。陈再道写了一本书(《七·二零事件亲历记》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他的书稿首先就送到我这里来了,我看了。他在书里骂这个,骂那个,不客观。这本书是张体学的小儿子帮他写的。张体学的小儿子跟他当秘书。
    邓小平这个人很坏。邓小平打越南时,我议论过此事,我说越南的总书记黎笋和我们党关系很好,邓小平总想整他,就派军队打越南。有人将我的议论汇报上去了。我原来想见见邓小平,邓小平说,两派都没有好的,都错了。现在讲这个话没有什么,但当时我们的处境还不很好,文革他没参加,都是别人的错,只有他一个人是对的。
    陈丕显是一个非常好的人。1977年 7月调来湖北任省委第二书记、省革委会第一副主任后,过了一两天就来找我,并说,我是第一个找你俞文斌的,我没有找其他人。我想让你当省总工会主席。我说,那怎么行呢?我怕搞不好。陈还是说,主要是想让你出来稳定两派群众的情绪。我找马学礼一打听,他当时是省总工会的副主席,是全国劳模,别人不敢奈何他。另外有三个副主席都是造反派,而且派别分得很清楚。我怕两派又闹矛盾,所以坚决推辞不当省总工会主席一职。正因为如此,陈丕显才决定让我担任中共湖北省委常委,每月有一次省委常委会,他每次都叫秘书通知我一定要到会。我有时也去跑地、县,而且一干就是10年。
    陈丕显1982年10月调到中央以后(先后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政法委书记、中央保密委员会主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多次要调我去全国总工会担任副主席,最后接替倪志福的位子。我到北京后,陈丕显用小车把我接到中南海,因为他住在中南海。那时胡耀邦也要我担任全总副主席,可我这个人不适应当官,陈丕显介绍我认识了汪道涵,想让我去上海,那时汪道涵任上海市长,我还去过汪道涵的家。后来我在黄知真、王群的安排下去了香港。
    1983年王群(当时任中共湖北省委副书记、武汉市委第一书记)提议让我担任武汉市经委主任,结果,许多人都想搞这个位置。最后冯传武任武汉市经委主任,我任副主任。我和陈丕显关系很好,陈丕显同王群商量,调我到市外经委工作。这是项肥缺,争的人很多,于是安排我到香港办事处当主任。我到香港后,工作任务很重,陈丕显还是坚持要调我到全国总工会当主席。他对我说,你先去当,熟悉一下情况,中央再安排你的工作。我说我走不了,要把香港的工作安排一下,陈丕显要我不要管香港的事了,他对我说准备派个人去香港接你的手,并且把经贸部部长叫到家里来说的。我要是不生这场病,陈丕显肯定会为我安排一个适当的工作。后来有人对我说,王兆国的事本来是安排你去的。我在香港时是在两边同时拿工资。陈丕显对我确实非常好。1987年我患中风,脑梗塞,所以把我的一个女儿户口迁到香港照顾我。后来我就不能继续工作了。当时是准备调我到中央去工作的。我现在也有香港的居民证,我在深圳也有住房,我是经常深圳、武汉两地居住。
    王少荣:钱运录是湖北大学(今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大专院校红卫兵的三号头头,也是“百万雄师”系统的。当年张体学挨斗,有人将挨斗的张体学送回家,其中就有钱运录,张体学的夫人林少南记住了钱运录的名字。钱运录是沾了大光的。
俞文斌:钱运录(文革后任中共湖北省委副书记兼武汉市委书记、省政协主席,1998年12月后,先后任贵州省省长、省委书记兼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黑龙江省省委书记)这个人是很傲慢的。文革中我有事主要是跟漆少川(湖北省水利厅厅长)的侄儿漆林(湖北大学大专院校红卫兵的一号头头)打交道,还轮不到钱运录跟我联系。我在香港工作时,有一次钱运录叫我给他带瓶洋酒,我是军人出身,不懂送酒要送两瓶的规矩,就买了一瓶洋酒送给他。听说后来他对我很有意见。问:请谈谈您这几年进行的维权工作的情况。
    章迪杰:造就“七·二零”事件的“百万雄师”兄弟们,除极个别人因提拔到党政部门领导岗位,跻身主流社会外,绝大多数人已经坠入下岗,买断工龄,被边缘化,沦为新的城市贫民。对当今社会的看法,我们“百万雄师”高层的几个人意见就不能统一。这不奇怪,毛主席说过,人们的经济地位决定人们的意识。他当了大官,当了老板,有了钱,说法就跟你不一样,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老俞就认为我是瞎胡闹,认为我们提出要解决文革中伤残者的医药费问题已经过时,因为他享受老干部待遇,看病可以全报。我现在和孙德洲(他是离休待遇)一起领着弟兄们干。
    从2003年到今天,我们反复向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提出四项要求:
    第一、落实原市委发文同意的因文革致伤致残按工伤处理的政策。我们原来治病、治残是实报实销的,自从医改后,全部要由个人承担,要求恢复原来的政策。文革是党发动,是国家要我们搞的,不是我们的个人行为,文革的后果不能由我们个人负责。
    第二、要求落实住房补贴政策。1998年国务院发文停止福利分房,住房成为商品,省人民政府2004年29号文件规定,实行住房货币化分配政策,实行房改以后对无房和住房不达标的职工实行货币化补贴。而且规定2007年兑现到位。现在公务员、事业单位都按文件给了钱,企业的职工一分钱也没给。
    第三、要求缩小收入分配差距。报上宣传连续3年为企业退休职工增加养老金,2005年每月增加45元,2006年每月增加80元,2007年每月增加64元,平均人均3年每月增加200元。但事业单位2006年最低的一次性每月就增加了480元,现在不仅没有缩小,还在扩大差距。
    第四、要求增加医保门诊的医疗费用。前几年报上公开承认,中国的医疗制度改革是失败的。造成的恶果是,不少的老劳模、老先进生产者、厂红旗标兵因无钱看病,跳楼上吊,自杀身亡。我知道的就有十几人。
    2004年我跟袁善腊副市长反映职工困难,他没反应。我当了1979年至1987年的第6、7届市、区人大代表,我就到市公安局申请游行,搞了几个回合,袁市长说要经过中央批准,我们把桌子一拍,说“你们一次加几百元不要中央批,我们加几十元还要中央批准!”后来武汉市的退休职工每月增加了50元。
    2005年9月16日,在市政府信访办三楼会议室,我和“百万雄师”的弟兄们与市长对话。我方参加者有刘仲余(武重厂)、刘长安(3510工厂)、魏淦臣(一皮鞋厂)、周成林(3506工厂)和部分市民代表。官方有袁善腊副市长、市委姜副秘书长、市卫生局、市社保局、市房地局有关负责人参加。袁市长当时回答,文革伤残问题叫市社保局调查处理。2005年10月,我们又到市社保局上访文革伤残问题落实情况,市社保局今年元月答复我们,他们已写了专题报告,市里要成立调查专班处理。今年4月上旬,市稳定办强汉生主任与我们有关上访人员进行谈话,询问我们有哪些困难。我们说,我们是企业退休的老人,是靠政策吃饭的,如果有关政策不落实,我们将会永远困难。这阵风过后,这四个问题没有一个有实质性的答复。仅对部分伤残人员作了调查。对部分伤残人员医药费进行了报销。
    从2003年开始,市、区公安局、稳定办开始对我的住宅进行监控录像,对我的出行进行跟踪钉梢,社区干部也频频上门找我谈话,说我非法集会,破坏稳定,有问题应该按组织程序反映,不应越级上告。
    问:如何看待中央对文革的定性、对文革人物的定性、对造反派人物的处理?
    俞文斌:对造反派头头,我一个人都不恨,这些人都是上当受骗的。仇恨要记在毛泽东一个人身上。
章迪杰:从国家的建设遭到破坏,我是同意“十年动乱,十年浩劫”的提法的。但是从现在劳动人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现实来看,我认为文化革命是正确的。文革是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使劳动人民免受二茬罪,免吃二遍苦。劳动人民现在是转了一个圈,从零点又回到了零点。现在人民的基本生存条件得不到保障。
    毛泽东尽管晚年有错误,他还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使全中国受剥削压迫的劳动人民获得了翻身解放。文化革命是对的,但方法是错误的,刘、邓路线在党内就可以解决,组织决定很容易做到。
    林彪、“四人帮”是反党集团,我认为定性是正确的。
    对造反派头面人物的官方定性,总体看他们是受害者。他们受到了林彪、“四人帮”的支持,卷入了篡党夺权活动,他们不是自觉的。如果当年实现了大联合,“百万雄师”的头头也会结合到领导班子中去,进入领导班子,不可能不执行中央的政策,包括林彪、“四人帮”的中央,也照样会被处理。我对他们个人的遭遇不了解,但是和林彪、“四人帮”挂了钩就不好办了。我承认他们绝大部分不是坏人,他们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