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梅内斯：女权主义必须坚持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

　当资本主义金融危机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全球，如何正确认识当代资本主义便显得尤为紧迫。在当代英美马克思主义中，有这样一些学者：他们坚持认为，要想正确认识当代资本主义，就必须坚持马克思的辩证法。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社会学教授吉梅内斯就是其中一位。作为当代英美女权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吉梅内斯强烈反对一些女权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忽视甚至抛弃辩证法的做法，认为女权主义要想正确认识和解决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问题，就必须坚持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实现女权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在方法论上的根本转向。

　　吉梅内斯指出，马克思对女权主义理论和女权主义政治最重要的潜在贡献恰恰就是被绝大多数女权主义者所忽略了的方法论。尽管按照吉梅内斯的论述，马克思的方法论主要包括四个方面的内容，即对抽象的辩证理解、对脱离历史的具体结构和关系寻求女性受压迫根源的方法的批判、历史观以及关于共性与个性的辩证法，但不难看出，这四个方面本身都处在内在关系之中：正因为按照马克思的历史观，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们的经济生活决定人们的政治生活、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所以在认识具体历史问题的时候就不能脱离历史的具体结构和关系，必须首先认识到具体问题本身与历史的具体结构和关系处在同一个有机整体之中，以此为根本前提，继而将具体问题从这个整体中抽象出来加以认识，在此过程中来揭示该具体问题所具有的性质和属性，揭示其共性和个性。归根结底，吉梅内斯所说的马克思的方法论就是一条，那就是唯物辩证法。吉梅内斯强调指出，要想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问题，就必须遵循马克思的方法论。换句话说，要想正确认识和解决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问题，就必须坚持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这是为什么呢？吉梅内斯认为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理由。

　　历史根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只有坚持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才能揭示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历史根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离开马克思的辩证法，女权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就只会根据男女之间不等的报酬、不均的教育和机会、家庭暴力以及女性承担着抚养孩子和家务劳动的主要责任等等表面现象，来认识女性受压迫的问题，而由此得出的往往是“男性的个性和意志是女性受压迫的原因”这样一些非科学的结论。只有按照马克思的辩证法，才能认识到，女性受压迫的问题与社会的生产方式、再生产方式具有内在联系，所以，要认识和解决女性受压迫的问题，就必须透过那些表面现象，透过男女之间显性的置女性于从属地位的相互作用模式，深入考察社会的再生产方式和生产方式，揭示置女性于从属地位的隐性结构和关系。吉梅内斯正是寻着这种思路揭示出，正是为资本积累所推动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再生产的社会组织和经济基础，或者说正是为资本积累所推动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决定了资本主义再生产方式，并由此导致了男女之间显性的不平等关系，导致了女性受压迫的问题。首先，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根本目标的资本积累使充分就业成为不可能，这样，依靠出卖劳动力以获得再生产资料满足最基本需求的男性工人就不得不与具有同样需求的女性工人为稀少的工作机会而展开竞争，形成了男性工人在劳动力市场上对女性工人的竞争性压迫；其次，在资本积累所设置的限度内，家庭成了再生产的主要组织机构，而为了获得再生产资料，男性工人只需从事一种劳动即工资劳动或有酬劳动，女性工人却不得不在从事有酬劳动之外还从事无酬的家务劳动，形成了男性工人在家庭中对女性工人劳动的占有性压迫；再次，这种将女性工人主要置于家务劳动或人的再生产劳动领域的资本主义生产——再生产关系网络也决定了女性工人在经济、社会和政治领域对男性工人的从属关系；最后，虽然具体形式会有所不同，但处于变幻莫测的资本积累过程中的资本的男女所有者之间的关系也必然会使有产女性遭受有产男性的压迫。

　　阶级根源：资产阶级的统治

　　只有坚持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才能揭示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阶级根源——资产阶级的统治。离开马克思的辩证法，女权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根据男女之间不平等的表面现象认识女性受压迫的问题，得出的结论不仅是非历史的，也是超阶级的。似乎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就是一个父权制的问题，一个男性压迫女性的问题。只有按照马克思的辩证法，才能认识到，女性受压迫也有其深刻的阶级根源。首先，资产阶级追求最大化利润的资本积累所推动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绝大多数人无产阶级化、使商品生产以及长期失业和不充分就业普遍化，由此迫使绝大多数人不得不出卖劳动力以获取资金购买基本必需品。而这绝大多数人中不仅有女性，也有男性。这说明，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问题首先不是一个男性压迫女性的问题，而是资产阶级压迫无产阶级的问题。其次，正因为资本主义社会中受压迫的绝大多数人是受资产阶级压迫的无产阶级，而且他们中越来越多的人被资产阶级剥夺了拥有再生产所必须的极少资料的权利，所以绝大多数女性与绝大多数男性一样，也都是穷人。于是也就有了一个基本的事实：绝大多数女性都是穷人，为了谋生她们不得不工作，她们面对的是相同形式的剥削、压迫以及对其生活选择的限制。最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女性内部的阶级分化成为必要，既造成了资产阶级女性与无产阶级女性之间的利益对立，甚至还造成了无产阶级女性内部由经济社会地位的差异所引起的如“中产阶级女性”与“工人阶级女性”之间的那种对立。这表明，资本主义社会中除了男性压迫女性的情况以外，还存在着女性压迫女性的情况。

　　根本解放途径：消灭资本主义制度

　　只有坚持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才能揭示解放资本主义社会女性的根本路径——消灭资本主义制度。离开马克思的辩证法，女权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为解放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女性而找到的路径就是为女性的经济、政治和公民权利而斗争，试图打破在教育、就业、事业成就和政治参与等方面的性别障碍。虽然对于反对女性所受压迫而言，这种斗争是必要和重要的，并且也确实改善了许多单个女性的生活机会和生活质量，但这种斗争也是有局限的，因为它没有触及社会的基本结构和关系，不可能解放“所有的女性”。只有按照马克思的辩证法，才能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问题根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的核心过程和性质，只要资本主义仍然占统治地位，绝大多数男性和女性满足需求以实现日常和代际再生产的能力就会仍然从属于资本积累不断变化的需要，无产阶级女性就仍然要受到压迫；只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仍然普遍存在，女性以及其他受压迫群体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结构性限度内争取平等的斗争，就会被拖延，就不可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因此，要想解决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问题，要想彻底解放资本主义社会“所有的女性”，根本出路就在于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从而消灭资本主义制度。 

（《中国社会科学院报》2009年03月31日 第4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