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际露出朝霞的时候(短小说)

当天际露出朝霞的时候　　

韦学渊　　

张亚东从床上醒来，听见落地座钟正敲过四点，他坐起身，觉得头有点疼，嘴发干，胃里也有些不舒服。这时他是在一家临江大酒店的豪华套间里，记得是昨天晚上来酒店参加林总经理的宴请，盛意难却而多喝了些酒，后来是他的秘书小韩把他扶到这里来的。　　

“局座，您醒了，没事吧？”小韩这时已从客厅的另一头迎过来，习惯地递上一杯热茶，关切地说：“茶可解酒，这水果也是刚削好的。另外，您家里的电话也打通了，是您夫人接的，我说您今晚有事，帮您请了假。”　　

“好，好！”张亚东连声应答。他很满意这位秘书，人很精明，秘书当久了，这样的事遇多了，也就知道该怎样处理了。　　

“小韩，昨晚林总也喝多了吧？”张亚东问。　　

“可不，局座，林总他哪是您的对手。三瓶人头马XO没下地就倒了，要不是秘书王小姐救驾，非趴下不可哩。”　　

“他们把工程报告交来了吗？”　　

“交来了，交来了。还说把你们上次在高尔夫球场照的相片也洗出来了，在信封里。”小韩伸手准备去拿，张亚东制止道：“不用啦，材料先放在你那儿，以后再说。据群众举报，上次他们接的那项工程质量有问题。你去查查告诉我。”　　

趁上班还有几个小时，张亚东叫小韩去休息。小韩离开时又补充道：“局座，你坐的车子已经送去修理了，修车师傅说，这型号车子制动系统有毛病，是设计出了问题，光换几个零件恐怕难彻底根治。”　　

“是啊，我坐那车子也是提心吊胆的啊！”　　

张亚东等小韩走后，连喝了几盅茶，又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顿觉浑身舒服多了。没了睡意，他走到阳台的窗边，拉开天鹅绒窗幔，凉风吹起柔缦的轻纱，颇觉惬意，便坐到一把摇摇椅上。他居高临下，眺望窗外，这座喧闹的大都市只有在这时刻才安静下来。　　

近处，大道路灯成链；远处，大桥灯光闪烁。建筑屋顶上的霓虹灯广告不停地变换着色彩，像顽童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前方滔滔东去的江水，张亚东被思绪带回到几十年前……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张亚东出身在一个远离省城的穷山村。来到世上就遇到大饥荒。他总算熬了过来，后来还上了大学。感谢爹妈给了他一个非常聪明的脑袋，在他当时读书的教室里，挂着一双草鞋，一双皮鞋的警示下，为了能跳“农门”改变命运，他奋力拉搏，终于考上了省城重点大学，后来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又进了国家机关。他工作中踏实、能力强、人缘好，没几年就坐上了副局长的交椅。这可是掌管全省大工程建设的单位啊，成千上亿元的资金要从他们手中流过，由于前几任局长没把握好，前“腐”后继都下了课。　　

说也怪，这椅子在他屁股下没坐热，周围就有许多变化。恭维的、套近乎的多了；通过各种关系、渠道找上门的多了。莫说通过老婆、儿子关系，就连孙子幼儿园的阿姨也登门拜访过几次。在办公会上，说是大家讨论、集体定夺。可你想想，这些部下、副手们，这个是你提拔的，那个还想通过你升迁，他们感恩、拍马还来不及，谁还与你搓反索子。　　

更可怕的是那些集团老总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一切手段。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岂无七情六欲。当钱往你口袋塞，美女主动投怀时，需要多大毅力才能抵挡得住啊！　　

刚开始，张亚东头脑还清醒。钱礼拒收，说情者拒之门外。对那些露着“两沟一眼”的妞儿们也不屑一顾。然而，在当今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时间一长，他——这个农村长大的穷孩子也难挡诱惑了。有权不用还得罪人，觉得太划不来啦，于是乎，进贡的钱也开始有所“笑纳”，在那些风姿绰约的“攻关手”面前，也难免春心荡漾……　　

前方有江轮进港，长长的汽笛把张亚东又拉回到现实。他掐灭了手里烟蒂，触到了那装有相片的信封。不用拆封，他就知道里面夹有至少是五位数字的银行卡。在以往，他会窃喜，可今日仿佛触到的是定时炸弹！近年来，从上到下反腐的力度越来越大，文件一个接一个，紧箍咒起念越紧。特别是那强大的网络，无数双火眼金睛盯着贪腐，穷追猛打不得脱身，一批批贪官落马，岂不叫人胆颤心惊！前不久，纪委召集听党课，放的录相片中，那些已锒铛入狱的往日高官，声泪俱下在狱中忏悔的画面情景深深剌痛了他，难以挥去。这些人原本有好的工作、有幸福的家庭、有美好的前程，他们已有足够多的钱财，他们还缺什么？他们什么也不缺呀！难道人非要到这地步才会醒悟、后悔吗？！　　

张亚东想到这些不寒而栗，前车之鉴促使他悬崖勒马。他决定把这沉甸甸的信封和自己将写的交待材料一并交给纪委。　　

当东方天际露出灿烂的朝霞的时候，张亚东的交待材料初稿也写完。他如释重负，起身伸展着腰身，真的，好舒坦啊！　　

这时小韩也已起床，走过来告诉张亚东：“局座，司机换了辆车，早上来接您。”　　

“好，我那辆车是该好好地修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