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岳母

2012年的元旦就要到了，那是万众欢腾的日子。这一年里包含了许多不同人的美好向往，但愿在新的一年里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非常不巧的是这一天是妻子母亲亡故百天的纪念日，对我们来说是个令人伤心的日子。　　

记得9月25日那一天是初秋时节难得的好日子，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人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这是一个惬意的星期天。中午时分吃完饭，刚坐在桌前看了一会新闻，妻子的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正在厨房辛苦的妻子接了电话。我听出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过去问，她告诉我：“我妈没了”，说着她哭了。我非常吃惊，岳母的年龄不是很大，身体也还可以，中秋节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听我孩子说长大他考上大学了，爸爸妈妈就回农村来住时，还很高兴。我知道她是多么盼望着有这么一天，当时她说：“我能活！”　　

当我们赶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乡亲正在给死去的岳母穿衣服，裤子已经穿好了，正在穿上衣。她的身子是光滑洁白的，两个乳房松弛的耷拉在胸前，这是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这个胸口上爬过的孩子们、孙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她却永远的去了。岳母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衣服怎么也穿不上，妻子让我拿绳子拴在岳母腰间用力拉起来，才将衣服慢慢的穿上，端端正正放在冰棺里。　　

和妻子结婚以前，我没有在农村生活的经验，对于农村、农业、农民劳动的艰辛，生活的苦难没有太深的认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是尽量认识、尽量理解。婚后我才知道，把“农家乐”当做农家生活是个极大的错误，那里的农家饭是精心加工的农家饭，真正的农家饭不是这样的。岳母的家是真正的农家，岳母是真正的农民。我的认识里，岳母属于那种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劳动、特别能节省的人。　　

和妻子结婚后的十年中，每到收获的季节，我会和妻子利用仅有的一点休假时间回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实在是很累的，只有一点简单的手工机械，边角地、小片地的收割运输播种施肥都是人工，大片地的运输、部分收获（如玉米）也要人工作业，我惊异于岳母的劳动，在这样的日子里连续战斗、不分昼夜。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看望岳父岳母。早上天色微明的时候，我听见屋外有人的声音，从窗口向下望去，原来是岳父岳母在整理院子里的一小片土地，他们怀抱着一块块从河里拉来的石头整齐的码放在土地的边缘，在以后的日子里，这块地里长出的各种新鲜蔬菜和粮食成了我们每次离去时必不可少要带的物品，岳母总是给我们装很多很多。　　

岳母的节省最令人不可思议，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有时在城里住的时候，每天都回去捡破烂，她不象别人捡破烂是为了卖钱，她除了这个目的外，连衣服、被褥也捡，甚至于会捡别人扔掉的食物，为此常会和家人发生冲突。有一年夏天我和妻子去探望岳母，她说井里面有半个西瓜，让我们拿出来吃，当我把西瓜放在案板上切开时，一股变质的味道就弥漫开来，我给妻子说这瓜坏了，不能吃了，让她扔掉，她刚要拿走时，岳母看见了大声说让她放下。下午的时候我看见岳母一个人将半个西瓜吃完了。不要嘲笑我的岳母，我想只有经过艰苦劳动的人才会对劳动成果心存这么高的尊重吧，也许正是有这么多贫贱母亲的养育，才有了绵绵延续的中华民族。贫贱者最高贵，就是对母亲们的赞颂吧。　　

岳母在土里刨了一生，为子女们操碎了心，娶了媳妇，嫁了女儿，养大了孙子。她的儿子在深圳打工十余年了，今年的7月份举家回来了，我想岳母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吧？儿女成年了，孙子养大了，该享享清福了吧？而这个资本主义文明熏陶的儿子媳妇却好像只认识到了金钱的价值、享受的快乐。　　

　9月25日　，岳母一个人孤单的死在了家中，两个小时以后才被发现，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与他的亲人们永远的分别了。去世前，他让岳父去地里收一点玉米，说国庆节的时候孩子们要回来，要吃新鲜的玉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