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赋

不 倒 翁 赋
颠 叟

三五老翁聚而宴饮，言及世之滔滔浊物，皆愁云锁眉，闷雷不作，以其腐臭不堪，恐伤食欲也。颠叟曰：“我有疗愁回兴之丹，灵通玄黄，奇妙无比，愿受否？”众诺诺。乃为授曰：
人之老矣，则立而摇摇，行而踉踉，稍有不慎，乃扑之于地，是倒倒之翁也。不倒之翁者，则老而不倒也，虽推之摇之亦不倒。而真不倒者，何曾见耶？民间为此玩具，置于几案，撩之不倒，无非玩而娱情。然则，世果有不倒之翁者，起而倒，倒而起，终不倒也。此翁是矣——
其宦海坎坷，升沉不定；忽焉时来，贼心发动。策划于暗室，密谋于家中，上下而点火，左右而煽风。颠倒朝纲，窃取国柄，篡改旧账，诋毁乃翁，亲附虎狼，认祖归宗。摇舌诡辩，妖言惑众，雌黄功罪，妄论青红，纵子暴敛，兴私废公。尔乃挟天子，令诸侯；去旧符，换新桃；垂其帘，听其政，凌驾天位，安排龙种。玩偶于台下，操刀于幕后；予夺而在我，成毁于一口。遂使王者不王，名存实空，大路不行，小路畅通；正门堵塞，歪门横生。于是乎人人争先，个个奋勇，可卖者，卖国卖地，卖官卖法，卖屁赚钱；能送者，送车送宅，送嫖送玩，送美钻奸。更有榨骨吸髓，扒皮老板；藏污纳垢，黑心狗官；教唆淫秽，影视书刊；毒雾滚滚，索魂鸦片；偷盗劫杀，侵吞霸占；装神弄鬼，坑蒙拐骗。凡此种种，数不尽言。悲渺渺兮神州，决浊水以泛滥；恨茫茫兮山河，腾臭气而冲天。是则流祸以万端，遗害而无穷；推之而不摇，拽之而不倾；舍此人其谁也？非不倒而何翁？乃观成于辛酉，正不倒之汹汹！
众哇然大呕：“呸！是何浊物，恶臭若斯，污我美食！”颠叟曰：“物之浊，正丹之灵也，试品之。”翁等咋舌而品，有顷，不胜惊喜：“妙哉！君之丹药，虽囊臭物，而实蕴奇香，醒脑清神，回味悠长也！”
于是，众色转霁，妙论风发。
倒倒翁侃侃而谈：“今有厚皮喇叭，功深气粗，歌吹沸天，嘀嘀乎‘世纪’，哒哒乎‘伟人’，力拔尊翁之身，冠绝不倒之顶。视之，乃短小猥琐，头脑可笑，若非北方竫人，即是三寸丁榖。其貌如何？白眼窝，胭脂唇，八字胡是矣，丑丑之角耳！联曰：‘红嘴红唇哄死人；鬼头鬼脑发诡论——红皮黑瓤！’”
踉踉翁击箸而呼：“谁曰不然！看她好嘴，樱桃一颗，毛虫两条，摇红走黑，呼风唤雨，流蜜溅毒，吹花放臭，不平不正，惟歪惟邪。吾亦联曰：‘八字胡右粗右长右发达真乃老右；两撮毛左细左短左退化全无左气！’”
颠叟叩盘，叮当合节：“‘掐尔八字与左犯克’，额而榜于尊容之侧，不亦可乎？彼翁凶顽，盖天牛所化，专司毁木，‘灭害灵’失其威，‘一扫光’不能制，而加之以棒，棒之再三，殊难剿灭。吾闻《天牛虫》诗云：‘钢爪铁牙老妖虫，伐树钻木最专精。混入园林称顽敌，从来不记棒头凶。’
摇摇翁曰：“诚哉斯言！以彼凶顽，凌云大木尚可崩之，而况牵牛之花乎？吾为《剪花》诗云：‘疯长皮毛不生骨，弱蔓哪堪护大木？牛刀剪断百尺条，坠落青云作粪土！’”
踉踉翁应曰：“花落虎起，虽山中之王，亦可伏而降也。吾为《伏虎》诗云：‘大虫坐台气昂昂，岂知王头更有王。响鞭走雷滚地爬，为不听令杀尔狂！’”
倒倒翁拍案大笑：“虎伏而羊出，故有《吞羊》之章：‘紫气东来领朝班，修羊功夫欠磨练。家门不幸惹火灾，狼口一怒羊不见！’”
颠叟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剪花、伏虎、吞羊，皆不倒得意之作，我为之续：不见羊，生老姜；老姜辣，三代发。而姜本稚嫩，既得点化，方生老辣。有《调姜》诗为证：‘南天巡春不倒孤，万里苦心训儿徒。点化嫩姜生老辣，霹雳一声换骨肉。’由此撰就一部《鬼谱》：‘寻根问祖有渊源，老翁老姜续香烟。各承父业妖气重，大鬼小鬼一线牵！’螽斯瓜瓞，绵绵不绝。悲夫！致我泱泱华夏，朗朗乾坤，演作混沌天地，鬼魅世界。凶甚！凶甚！”
踉踉翁切齿曰：“不倒之凶，未有能及者。民之天下，蒋头不能破，美霸不能亡，一切之敌皆无奈何，独由此翁颠而覆之，摧而毁之，灭而亡之，其凶者甚于美而过于蒋，天下为最也！”
倒倒翁目眦尽裂：“此翁也，实为党祸之首，国劫之根，民殃之源。庆父不除，鲁难未已。吾辈当深省明察，识其恶，辩其奸，审其伪，破其谎，揭之批之，讨之伐之，拔其根而断其脉，正其本而清其源，拨其乱而反其正，则党之大幸，国之大吉，民之大福也！”
“然则老鬼尚飨，奉而为王，如之奈何？”摇摇翁拔剑四顾。
踉踉翁振臂曰：“然则，王者民也！我民持旌而奋，发怒而起，岂有不倒者乎？”
摇摇翁长啸而舞，龙泉电掣，寒飊烈烈：“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岂有不倒者乎？”
众皆飞觞流觚，慨然而起，勃然而呼：“有是哉！我民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卷暴风于域内，发骤雨于天下，浩浩荡荡，磅磅礴礴，冲决罗网，迅猛异常，荡涤污泥浊水，横扫牛鬼蛇神，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岂有不倒者乎？”
“倒之！倒之！吾必一举而倒之！”悚闻九百六十万巨响澎湃而起。是时也，霹雳滚而惊雷炸，黑云崩而赤龙飞。东之大海，西之昆仑，南之长江，北之黄河，皆昂首而咆哮，共挥拳而怒吼，回应普天之十万万赤龙曰：“倒之！倒之！吾必一举而倒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