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伟大的盛世里，我幸福地忧伤着——答某小资

在这个伟大的盛世里，我幸福地忧伤着

三叶青

　　　　　　　　　　　　　　　一

　　现在是太平盛世啦，我幸福啦。我幸福得有点轻飘飘，心悬在半空，没有着落。我幸福着，但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我不知道意义和方向。

　“活着就是活着，不要问为什么”，这是有人给我的答案。有的人拼命地挣钱，拼命地享受，也有人只是为了能够活着，历尽沧桑，身心都伤痕累累。有些人活得放纵恣肆，有些人活得艰辛无奈，有些人活得茫然无措……就是很少见到能活得坦然充实，真正心情舒畅，更别提活得有激情了。而有些人，竟然连活着都不容易，要为了讨薪而自焚，或被活埋矿井下……

　　　　　　　　　　　　　　二

　　在这个伟大的盛世里，我幸福地忧伤着。

　　照理说，盛世里是不应该有忧伤的。尤其像我，衣食无忧，比上虽有不足，比下已经有余。从物质上来讲，似乎没有什么欠缺的——只要不想拥有什么毫宅华车和三陪二奶之类，这点工资解决日常生活问题，已经可以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忧伤就像空气，不，更确切点说，就像空气中的污染，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呼吸。虽然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但总觉得阳光灿烂得很虚假，因为我心里竟找不到一点灿烂的感觉。我这是怎么啦？

　　　　　　　　　　　　　　三

　　为什么不能像个幸福的小资？ “活着就好”，一脸满足。一心一意地经营自己的小天地，守护着那么一点男男女女卿卿我我的感情，这就是一切了。“活得单纯些。”小资们心满意足地宣布，像被圈养得很优越的宠物。这世界，似乎除了自己之外，一切都不存在。

　　天地这么大，你这么小。你干啥嘛，谁要你心事浩茫连太宇了？

　　农民工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拿不到工资，他们血泪讨薪，他们用种种方式自杀，和你有什么关系？死难矿工和你有什么关系？看不起病跳江自杀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有人读不起书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人住不起房和你有什么关系？贪官污吏和你有什么关系？富豪们三陪二奶一掷千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操的哪门子心？

　　……，……

　　有时被这样嘲笑，也有时这样自嘲。其他人都能坦然自若，你为什么就不行？难怪有人把你当古董化石看待呢。

　　我终于意识到是我错了。错就错在，没有学会对周围麻木不仁，没有学会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没有学会铁石心肠。错就错在，我还有一颗被称作“良心”的东西，总是在不安分地撞击着胸膛，而这正是让我忧伤的根源！

　　而如今已经是 “良心”被嘲讽为“多少钱一斤”的时代了。把良心变成一坨冰冷的生铁吧，它可能更值钱。

　　　　　　　　　　　　　四

　　你为什么不能做到不纠缠是非？

　　——因为我脑中早已经被植入是非观念，因为我知道什么叫高尚，什么叫卑鄙，什么叫光荣，什么叫无耻，什么叫高雅，什么叫庸俗，什么叫正义，什么叫邪恶，什么叫勇敢，什么怯懦……什么叫高洁，什么叫卑污！

　　如果这是错了，那么我认为不是我错了，是教我懂得是非荣辱的那个时代错了！

　　不能把狗屎看成美食，不能把骚尿看成美酒，不能把癞疮疤看成鲜花……难道反而是我的错吗？

　　你为什么不能做到宽容一切？

　　——想让我宽容那些巧取豪夺的强盗和贪墨？可能吗？那么他们的日子真是太好过了。不，我就是要让他们在享受锦衣玉食豪宅华车温香软玉……的时候，多少也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猪吃臭食，贼吃咒食”，都宽容一切了，还有谁来咒骂那些居于各种显要位置的“贼”呢？

　　你为什么不能就做好自己？你为什么做不到不管“闲事”？

　　——没办法。我的那个时代正好给我喂了些“狼奶”，我还没学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柏杨老先生说：中国人，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的利益受到侵害，他们就会比赛起忍耐的功夫来。老先生说得痛心疾首，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幸言中的。但也有例外啊。而有过一段时期，中国人已经不是那么愿意忍耐了，对于丑恶现象是忍无可忍，疾恶如仇的。现在有人居然还在号召咱中庸忍耐，难道是时代进步了吗？

　　你为什么想强迫别人按照你的方式生活？

　　——我不过是指出某些人某些事做得不对，我不过是表达我的不满，这是强迫吗？难道表达意见、对某些不良现象进行监督，就是强迫别人按照我的想法生活？ 我发几句牢骚，让某些人的耳朵有那么点不舒服，就是“强迫”了？

　　也许我又错了。我错就错在：我喝了“狼奶”，没有学会安分守己地做奴才，我让那些做惯了主子的人以及想努力做好奴才的人不舒服了！

　　　　　　　　　　　　　　五

　　鲁迅能和那些中庸虚伪的人和平共处吗？他为什么一个都不宽容？鲁迅是孤独的。他有过许多敌人，但他未必有一个私敌。包围着他的，多是那些貌似公允实则虚伪圆滑的人。

　　鲁迅曾经彷徨于无地，冲入无物之阵。他荷戟独彷徨。他战斗的枪尖刺向了虚空——然而那虚空又确确实实包围着他，无处不在。这包围着他的空气中的成分之一，便是中庸之道，甘当奴才，这曾经成为整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而现在，并不见得已经从这个集体无意识中摆脱了出来。

　　鲁迅是不招某些人喜欢的，那样大资小资们，那些大资所豢养的奴才们，当然不喜欢他；毛泽东也是不招某些人喜欢的，那些总想站在别人头上的人和那些做惯了奴才的人，当然不喜欢他。

　　然而，毛泽东和鲁迅，都是我的精神导师。

　　　　　　　　　　　　　六

　　小资们，我鄙夷你们，同时怜悯你们。

　　正如你鄙夷我和怜悯我一样。

　　　　　　　　　　　　　七

　　不问是非，就是思想解放。多元化，就是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玩世不恭，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享乐主义和个人主义，自己以为无比新潮。

　　“你们这一代人思想僵化。”当你用这样的语句来描述我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记得，后一辈的人会怎样描述你们。

　　也许，你们其实已经陷入了另一种观念陷阱，而不自知。你们虽然标榜独立思考，其实恰恰可能是无知而盲从的，你们被洗脑而不自觉，就像你认为我被洗脑而不自觉一样。

　　其实，七十年代的人没有机会被毛泽东洗脑。我也曾经对整个八九十年代的主流话语深信不疑，我也曾人云亦云，什么“打仗行搞建设不行”啦，什么“七分成绩三分错误”啦……但是，当我们也学会了怀疑，我们才真正重新认识了毛泽东。我们还算幸运，我们这一代人，不能让这么一个大智、大勇、大仁、大义的灵魂，和我们失之交臂。

　　　　　　　　　　　　　八

　　盛世的忧伤，可笑吧？然而很真实，没办法掩饰。

　　非为物质的匮乏，而为精神的流浪，灵魂的无家可归。小资们高举的所谓“多元化”的旗帜上，飘扬着两个大字：“涣散”。一群自私怯懦、目光短浅、逃避责任的人所组成的社会，能有什么将来？

　　乡亲们呐，我没啥说的了。——以此文，答某小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