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郑州民间毛忌日活动记

9月9郑州民间毛忌日活动记

郑州王晓川

    我在郑州认识了几个青年朋友，大家都乐于关注社会现实，讨论些严肃的问题。在9月9日这天，正是毛逝世31周年的日子。我们便商定，就这位充满争议的历史人物交流些看法，并参加当天上午在紫金山广场毛塑像前，民间自发组织的一个纪念活动。

    早上八点，我们陆续到达广场，发现已经开始有些人在了。因为我们几个人凑在一起，又捧着大束的鲜花，在广场入口便遭到了两个中年男子的盘问：拿花干什么？是不是在校大学生？都是哪个学校的……我脑中闪现出“便衣”这个词，心里一惊，就不大想说实话了，三言两语支吾了过去。

    高大的毛塑像前有人摆上了简单的供品，几个老人在周围徘徊。我想应该是来早了，人还没凑齐活动还没开始，而且周围又有便衣的纠缠，我们只有提前进行祭拜然后赶紧闪开。于是，在周围目光和像机注视下，我们几个匆忙列队站好，鞠躬行礼，献上鲜花……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一位老者凑过我身边，望着周围低声说，“待会还有活动……”我没有看他，只是同样低声地问开始时间。“九点之后……”一边说着这句话，我们一边走开了。

    我和朋友们在别处待了会后，赶九点回到小广场。之前我们讲好：分散目标单独活动，自己多转转多看看多听听，尽量不要直接参与其中；不要向外人透露自己的情况，特别警惕中年男人。这时，小小的广场上聚集了百十多人，多为老头老太，年轻人零零星星几个，还有XX中学的几名师生。毛塑像前扯上了“向往毛”的条幅，摆上了花圈和更多些的花果。

    不大一会儿，人们突然向塑像前靠拢，更有几个人走出来站上塑像前的台阶，宣布纪念活动开始。三鞠躬后有人开始领唱当年的歌曲，《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国际歌》等等。老人们都是很正直那种，一个个唱起歌来精神焕发，有佩带毛像章的，有坐轮椅的，还有走路颤崴崴得靠人扶助的老奶奶。红色歌曲他们都会唱，而且满怀深情、庄严神圣，我旁边一个老大爷在唱歌的十几分钟里，始终站直立正，两臂下垂紧贴身体，想必是老革命军人了。头一首歌时我也跟着唱了，但站得有点靠前，被围观的几台摄像机给拍到了。想到以前听人讲，便衣们也会假装拍照录象，拿回去后详细调查参加者的情况资料。我有些后悔。

    歌完了，有人在台阶上讲话，表达了对毛及其路线的崇敬，以及对当下社会和政策的不满。他还特别强调，只有在今天，只有在这里，咱们群众才能自由说话、表达心声，希望大家珍惜。之后一直到中午，基本就是自由活动，主要是人们在小广场上随便走动，自主结合，这凑一堆儿，那围一圈儿，或者互相感叹发发牢骚，或者发表自己的见解给旁人知道，中间也有人和便衣交涉（他们彼此熟悉互相警惕），也有老人因为某年轻人替官方路线辩护而慷慨陈词的。除此之外，还有人组织签名，有人拍照留念，中间还有再次组织过鞠躬和唱歌的，但不如开始时规模大——群众中积极分子有好多个，但显然没有什么组织，协调不好难以达成共识。

    这个地方近旁是繁华商业和大路交叉所在，所以断断续续有不少人经过观望甚至留下。广场上人数经常能保持在两百左右。大部分人在广场内塑像前，小部分蹲/坐在外围的花池沿边。再到后来，阳光强烈照射出来，老人们不得不逐渐向边儿上躲躲。快到中午，人终于少起来。我们看到这次活动基本结束，就收队撤离了。我断后，并悄悄留意是否被盯梢。

    积极分子。郑州是知名的左派重镇，老革命、造反派、工人运动相对活跃一些。当然，他们中的不少人思想理论水平可不低，完全不是我们意想中愤世疾俗、单纯偏执的革命遗老。作为这次活动的带头人，他们虽然尽可能淹没在人群中，但用心的话也不难分辨出来。他们也有很强的活动经验，懂得如何鼓动民众和自我保护。他们清楚谁是便衣谁是同志，在有人靠近时会有极强的警惕性。

    便衣。他们（我听到他们谈话，说是省局来的，这种事市里可做不了主）来人不少，一共十二三个，其中四个女的，通过他们互相间使眼色、互相耳语、假装闲聊、眼睛乱瞟等举动，可以很容易认出来。他们分两个小组，分别以两个入口为中心，分散在广场内外，遇有可疑之处，（比如某个圈子的人聚多了，有人带着印刷品进入广场了，有人说话大声且情绪激烈了……）马上凑过去，偷听或者套话。这两年他们的管制还算放松了，此次整个活动期间他们盘问了在场几乎所有的群众骨干，但只要不闹出更大的动静采取更激烈的行动，他们倒也不强制干预。（中间在某个小人群里，有人群情激昂喊了口号，几个应和者高举起了拳头，居然也没事。）

    群众。很多人只是好奇，特别是路过的中青年。正经历史、激情年代、毛主席、百姓议政、公开集会等，在这个变态的社会中居然成了稀有景观。他们在苟且偷生之余，偶然见到今天的一切，不知会在他们心中泛起几多波澜。他们中有的凑进人群里认真听这些“新奇”事物，有的坐/站在外围来回观望不敢近前，有的干脆摇摇头无趣地走开，有的四处打探询问，甚或还希望发生点什么。我想起半年前自己刚发现这么个地方时，满心激动地转来看去，就是不敢和在场的人问话。

    我们。我和同来几个年轻朋友混迹在人群中，来回走动，留心观察。我们凑进某组讨论中，听善良的老人们讲述当年，偶尔也插话或搭腔；有时被热心的老大爷当成“青年政治盲”，拉过去被进行耐心教育，反复开导启发；我们也找机会想和一些积极分子谈上话，取得联系。我在后来闲来无事，还专门去观察便衣们如何开展工作，盯得他们脸红得转身躲开（后来想想，这有点太冒险了。）参加这种政治活动，见识盛世年代中的便衣，听到另一种历史叙述，对我们这些成长中的年轻人会是多大触动呀！

    内容。这次活动到底要干嘛？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又想表达个啥？对多数不了解中国政治现实的人来说，这篇文章估计不大能看懂，他们一定会对我们国家竟然会干涉这类活动感到惊奇，也一定会对还有人在关注这些、认真争执大惑不解。但是，我不解释了，卖个关子，请看不懂的年轻人多去看点书多去自己反思下吧，别把教科书和主流舆论媒体当成圣旨，别把自由主义、改革开放、现代化看成是绝对真理就行了。

    这是一次政治活动，且不细论他们的具体言语，这活动本身就是一种政治行为、政治表达。我们几个年轻人的参与也是如此，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到来，但几位积极分子都自豪地强调，今年的活动有了大学生（指我们几个）参加，给他们很大鼓舞，如今还有年轻人记得主席记得历史，可见真实是遮蔽不住的，好坏人们的心里都清楚，也证明他们这些老工人坚持的东西是正确的和有生命力的，所以该对未来充满希望。（9月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