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文艺新生

我经验过的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

火烧 2007-03-15 00:00:00 文艺新生 1034
文章回顾作者在台湾戒严时期接触鲁迅作品的经历,探讨鲁迅思想对民主运动的影响,分析两岸对鲁迅的争议与误解,强调鲁迅精神的现实意义与传承价值。

 

我经验过的「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

杨伟中
        
         出生在七十年代初的我,算是稍稍地碰到了白色恐怖的尾巴。小时后的我自然知道戒严、党禁、保密防谍等等「时代特色」,但是并不懂得戒严体制对人民自由箝制之严密,所以对于某大官所说戒严法仅实施了百分之五的说法自是深信不疑。只有偶而从父母口中得知这位那位朋友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做过政治牢,也曾因为在替秋海棠着色时,把台湾涂上了鲜红而被老师纠正,由此稍稍感受到时代的紧张氛围。喝国民党「革命奶水」长大的我,虽然从未亲见「共匪」,却不仅熟稔于国民党的反共八股口号,也遍读各种反共历史读物,对于「 共匪」的「祸国殃民」真心的感到痛恨,对于「反共抗俄」的大业竟自认有一份责任。
        
        海外寄回来的一本《鲁迅选集》
        
         在国民党的反共教育下,中国当代重要的思想家就是孙中山和蒋介石,顶多加一个胡适,国文课读的当代作品是朱自清、林语堂、梁实秋、徐志摩、陈之藩,五四运动的主将是罗家伦,鲁迅的大名则是无缘听见的。仅有一次的例外是鲁迅长孙周令飞为爱来台「投奔自由」时,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中,第一次听见了「鲁迅」,但懵懂的我,却不知也无从得知鲁迅究系何人,只知道大约又是个「匪酋」罢了。
        
         情况慢慢地出现了变化。八十年代中期,戒严令虽然依旧高悬,但是在民主运动的冲击下,高压统治出现了许多的缝隙。在美国留学的姊姊寄回了一批书籍,打开一看,一本江南的《蒋经国传》和一本香港出版的《鲁迅选集》赫然在内。读完《蒋经国传》的我,只觉得以往建立、虽不无破损,却依然存在的党国史观整个地崩解,从此,当年台大校门对面林立的书摊上的禁书成了我最重要的精神食粮。
        
         一个周末假日午后,在书摊买了《阿Q正传》等几本小书,到台大振兴草坪的小树下,一口气啃完了《阿Q正传》。鲁迅的笔,真能叫人天旋地转。在怒目的、被儿子打的、永远得意的、革命与不能革命的阿Q身上,我看到了中国近代政治社会的缩影,我明白了中国积弱的根源不在于赤祸,而得在赵太爷和阿Q等人身上找寻。更令人震撼的是《狂人日记》,他不但告诉我们一部中国史:「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 德”几个字」,「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还告诉我们:「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我们「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因而「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最重要的是,鲁迅真正思索的是:「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狂人日记》的控诉,对于正处青春期,厌恶从学校到整个政治社会中那套虚伪、八股的说教的我来说,真是犀利无比的武器。我在一本书的扉页上抄写了「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这段话。从此,重新认识中国现代历史和文学,成了无比重要的任务。我的小书房里多了许多书:司马长风的《中国新文学史稿》、梁漱溟的《中国文化要义》、李平心的《中国民主宪政运动史》、张国焘的《我的回忆》、巴金、茅盾和沈从文的小说等。洛克的《政府论》、? J鲁泡特金的《一个反抗者的话》、从大学学长那辗转影印来的半卷《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以至于最撼动人心的、出版者不详的翻印本马克思《1844经济学哲学手稿》,都成了帮助我认识社会问题的「批判的武器」。正是早已过世的鲁迅,在黎明前的台湾开启了一道窗,引领了我思索与实践的道路。
        
        黎明还是黑夜
        
         解严了,天渐渐亮了。各式各样的「新知」渗入、继而涌入了台湾。鲁迅全集可以公开的出版,甚至还出现了两种版本。即使马恩列托的著作公开半公开的出版发行着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各种作品也不断涌现。鲁迅的作品仍丝毫不失其犀利与深刻。大陆鲁迅研究以及现代文学史料及二手研究在台湾也开始不合法地于少数书店中贩卖。此时的鲁迅,他的「横眉冷对千夫指」对我来说有了更深一层的意义:对「奴隶总管」的抵抗。事实上,鲁迅和奴隶总管周扬等人的论争与冲突、延安时代王实味等人的遭遇,以至于中共建国后鲁迅系作家、文艺批评家被批判、整肃,是我反省中国(以及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经验的重要参照。而鲁迅与托洛茨基的种种思想因缘,更是让我急着求索老托的名著《文学与革命》,也因此让我得知了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等官方教条之外的、生动活泼的社会主义文艺理论。
        
         然而,就在鲁迅作品及其研究逐渐公开化的时候,另一股阴森的力量取代了专制政体,正摩拳擦掌的来对付鲁迅。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比国民党厉害的多。旧时代的专制者可以在「物质层面」上禁绝鲁迅作品的出版,却永远无法在「精神层面」上 彻底查封鲁迅思想的流传。新型的专制者,他们却根本无须动用警察国家愚蠢的查禁手段,一句句「扬弃五四图腾」、「五四运动与台湾无关」的口号与魔咒,就自然地让鲁迅从学院、媒体、以及千万人的大脑中横遭驱逐。这是新时代新型态的思想检查与思想净化,它不但让人精神贫乏,更要命的是造就了思想偏执的一代。
        
         「巧」的是,在对岸的大陆,由于所谓「改革开放」下吞噬一切的商品化狂潮,不少人也想在精神领域查禁鲁迅。于是在「反权威」、「思想解放」的大义名分下,有人看似正确地嚷着:「不要神化鲁迅」、「何必言必称鲁迅」,有人明白的喊着「鲁迅是一块老石头」,「让鲁迅到一边歇一歇吧」,有人则赤裸的说:「可能我的历史是颓废的历史、激情和肉体史,是南朝臣民的夜宴,是罗马的狂欢」,「我从不觉得我的脑神经会有一天和鲁迅搭上」。于是,替鲁迅「写一份悼词」,宣告鲁迅及其所代表的立足普罗大众、批判现实社会的思想及文学 传统已死,成了时髦、成了进步。
        
        老谱,还会不断地袭用
        
         其实,该打倒的不是鲁迅,而是神化或是查禁鲁迅的政权,因为神化和查禁同样阻碍对鲁迅的深刻认识。该搬开的老石头,也不是鲁迅,而是种种的偏见与偏执。颓废,更非每天辛勤劳动、为生存与生活挣扎奋斗的劳苦大众所应享的权利,南朝臣民的夜宴、罗马贵族的狂欢也从没给他们入场券。历史还没终结,鲁迅也不到打倒的时候。
        
         幸而,还是有人们在纪念、在探索、更重要的在实践鲁迅。偶然间,曾逛到一个对岸的网页,网页主人自许为「鲁迅左派」,写着洋洋洒洒的论文与题纲,希望结合鲁迅思想与国外革命社会主义者的理论与实践,创造一个民主的社会主义思想。在台湾,还是有诚恳实在的学人,愿意爬梳整理鲁迅与中国新文学运动曾对台湾产生的影响,毕竟,主体性是无法建立在排外的基础上的。鲁迅自己说的好︰「战斗正未有穷期,老谱将不断地袭用」。对于追求社会平等、人类解放的人们来说,鲁迅思想这个老谱,还将不断地袭用下去。
        
        为纪念鲁迅逝世70周年,写于2006年底

永远跟党走
  • 如果你觉得本站很棒,可以通过扫码支付打赏哦!

    • 微信收款码
    • 支付宝收款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