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自曝当外交部长需搞出导弹说话才有底气
导弹吊装训练练就了官兵的速度和战斗力。郭天海摄
——献给奋斗在空军西北导弹试验基地的人们
9月,晴空万里,一架大型喷气客机把我们带到大漠深处的空军西北导弹试验基地。在此,我们撩开历史神秘的面纱,录下一首鲜为人知的大漠砺剑歌。
30年来,这个在一片戈壁荒滩上崛起的现代化“神剑摇篮”,先后进行了数千枚地空、空空导弹的发射试验,完成了包括高、中、低空、超低空,中远、近程以及各种制导方式的数十种型号的研制、检验、定型等试验任务。一枚枚新型导弹从这里运往空军各个作战部队,在国土防空作战中屡建奇功,实现了为祖国编织一张强有力的钢铁防空网的向往。
一位离休去了北京的基地干部托人捎话;“幸福村烈士陵园留块地,我还要回来的!”哦,尊敬的老前辈,你们兑现着基地第一届党代会上立下的誓言——死在青山头,埋骨戈壁滩!
在基地的创业史册上,留下了一批老红军、老八路的名字——他们中有的已离休,有的巳长眠戈壁滩。
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我们驱车来到“幸福村”烈士陵园。我们面对几百座安葬有将军、专家、士兵、职工的碑坟,一股热流堵塞喉头。
在基地老首长李杰民的墓碑前,记者的采访录音机录下了后人对老一辈开拓者的追忆:
60年代初的一场“倒春寒”真是难熬。外国专家撤走了,粮库只剩下了一周的口粮。沙暴,扯走帐篷掀翻地窝子;烈日,把地表烧到60摄氏度以上;干渴,逼人掘坑找水,可这戈壁滩表层的水不仅苦涩,而且喝了让人恶心,肚胀,拉稀。
面对严峻局面,基地领导一面组织生产自救,一面植树打井,改善自然环境。
吃过糠菜的老红军,率先咽下了茄子干、骆驼草拌沙枣子面;扛过枪的老八路,又肩起人拉犁,带头播下了一垄垄高梁、玉米。
“日子再苦,试验工作不能停啊!”基地领导清醒地意识到:首先要抓科学文化的学习。于是,一个学习专业技术的热潮在基地形成。年轻人硬是抠通了专家教了一半的课程,并照着说明书,把基地的许多半拉子工程设备安装了起来。
“高梁花子脑袋,怎能领导大家把导弹送上天!”工农干部出身的基地第一任领导江萍深谙此理。这位当年威震华北平原的“李向阳”式的人物,虔诚得象个小学生,每天怀揣专业科教书,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和年轻人一起啃着艰深的导弹理论。他还规定,基地处以上领导,都必须参加业务学习,并且要和年轻人一起考核。
基地的第二任领导李杰民,1964年,任职刚满两年,就因劳累过度心脏病复发而过早去世,成为第一个兑现“死在青山头,埋骨戈壁滩”誓言的基地领导。
深夜,挑灯酣战的知识分子忘了回宿舍,政治干部来到办公楼挨门催促。催不走,就留下来帮他们斟热茶,削铅笔。
白天,基地领导袁野看到忙碌了大半夜的知识分子还要参加劳动,心中一揪。他把机关人员组织起来,成立了“助耕队”,承担起全部的生产任务。
在那最困难的日子里,聂荣臻元师给基地调来了一些黄豆、大米、猪肉。这些东西当时可真是金贵,基地领导却决定:全部奖给技术尖子。
荧屏闪动:国庆35周年阅兵式,威武的地空导弹方队通过天安门广场;巴黎、伦敦国际航空博览会上,我国新型导弹展示英姿,——大漠深处的老一代知识分子激动了:陈老总啊,你若地下有知,当含笑九泉!
1966年,陈毅外长来基地视察时,耳闻目睹了基地的成就,兴奋地说:“你们把导弹搞出来了,我这个外交部长说话也就硬喽!”
陈老总一席话,让当年的青年知识分子记了多少年啊!
汤励——基地的女高级工程师,人称“导弹妈妈”。今天,你仍清晰地记得,1961年初春,在北京南苑的某研究院里,你仅用5元钱就举办了婚礼。不久,新婚的丈夫彭厚刚就返回了遥远的西北导弹试验基地。而你,也谢绝了姐妹们的好意规劝,辞别首都,坐了4天4夜火车,来到这飞沙走石的戈壁滩上报到
分配工作,你这纤弱的杭州女子,受领了个硬邦邦的任务,检验导弹战斗部。因为,只有这才和你所学的化学专业有点对口。
大儿子出生才56天,你就把他送到了基地托儿所。此后,大儿子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寄宿,母子相聚时间加来来不足3年。儿子才几岁,你就不得不对孩子实行“自己教育自己,自己管理自己,自己解放自己,三餐在食堂包饭”。他被大伙谑称为“三自一包”的孩子。如今讲起这些,你就有负疚感。
在基地,谁不知搞导弹战斗部苦哇!为判定每一发导弹的杀伤效果,你都要坐上颠簸的汽车,到茫茫大戈壁上搜寻残骸,作现场分析记录。
26个春夏秋冬,你踏遍了茫茫戈壁滩。
来基地前,记者曾在采访本上记下过一个人的名字——张绍抛。可到基地后,这里的人们沉痛地告诉我们:他刚刚去世,累死在导弹颠簸试验的路途中。
张绍抛的战友们,回忆起他25年的战斗历程,一致评价:作风严谨,呕心沥血,是个过硬的导弹“检查官”!
1985年8月的一天,又一批即将装备部队的新型导弹,来基地作批生产检验。试射中出了故障,因一时查不出原因,生产厂家希望这发导弹不算。这样,批检就可以通过了。但总工程师张绍抛坚持不签“通行证”。他在极短的时间里,翻遍了所有的原始资料,都未查出疑点。他又去光测站,一寸寸地察看冗长的光测记录胶片,终于发现;在导弹飞出O.4秒时,尾翼出现一团烟雾,0.5秒时尾翼不再喷火,这不是明显的发动机熄火的征候吗?
原因查到,张绍抛果断地把这发导弹定为故障弹,又抽出三枚重作检验。果然,三发三中。批生产检验通过了。
也许,正是张绍抛这种对待科学殚精竭虑的苛求,使他生命的蜡烛过早地燃尽了。
试验——一个没有保险系数的词。基地飞行试验团的勇士们,挟弹蓝天,追踪、攻击、摆脱,牵着死神的衣角,在妻子们的头顶上天天“空战”。
敢吃第一只螃蟹的人是勇士!
敢打第一发新型导弹的人堪称英雄!
1968年深秋的一天,基地所有的雷测、光测、遥测设备,遥对碧空缓缓转动。机场上,飞行员崇恩才又驾机携带一枚新型导弹跃上蓝天,飞机抵达预定发射空域后,崇恩才敏捷地捕捉到了目标。他一个加力,追逼上靶机。当瞄准具套准靶机的刹那,崇恩才一按电门,机身一沉,翼下导弹一声呼啸。可是,当机头“嘀达”间再次抬起时,“轰!”前方一团火光映红舷窗,“导弹早炸!”崇恩才火燎般地滚杆蹬舵,“唰!”飞机疾速摆脱险区……
啊,敏捷而幸运的崇恩才!
可是,幸运之神并非对每个人都是青睐的。试验中还有这样扣人心弦的情形。
镜头一:空中,飞行员一按发射电门,“轰!”靶弹竟在机翼上爆炸。
镜头二:机场,一枚导弹刚挂上机翼,竟“呼”的一声飞了出去。
镜头三:机上,飞行员发射导弹,导弹竟没射出去。再射,导弹纹丝不动。无奈,飞机载着实弹着陆。
这一切,怎不让飞行员们的妻子牵肠挂肚。
当我们采访空勤徐云香时,她长叹一声道出了试飞团所有妻子的忧心:早上,他挟着飞行头盔走了,把我的心也牵走了。上班时,我总情不自禁地支着耳朵,听着机场传来的飞机声音。这些年来,我那位遇的险事儿也不少,可从来也不见他说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日子长了。我们也有了默契,他不说,我也不问。
“是的,有些事还真不能告诉她们。女人家心细,知道了更会瞎操心。”在采访她们的丈夫时,试飞团豪爽的汉子们说:海上行船,地上跑车,干那样不危险象我们干飞行的,险是有点,只要胆大心细、临危不惧,讲究科学,阎王爷摸不着咱的后脑勺!
中国无人飞机成功地代替飞行员穿越核爆炸蘑菇云取样,空军数千架退役歼击机将能改装成无人遥控靶机重翔蓝天,基地史上重墨记着一个“拓荒人”——陈绍周。
1964年10月16口15时,我国在西部大漠成功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炸响后30分钟,我英雄的空军郭洪礼机组风驰电掣地闯进蘑菇云,冒着强烈的核辐射人工采集云样。
英雄们的壮举传到基地,刚研制成功了我国第一架无人靶机“长空一号”的人们沉默了,在国外,这个角色该由无人飞机承担的呀!
陈绍周,哈军工毕业的年轻大学生向领导请缨了!可他自己也没料到,迈开第一步后,竟是十几个春秋的艰苦跋涉,那些熬人的日子里,草图、数据充斥了他全部的生活空间,他有点走火入魔了!
随着又一次核爆炸日子的即将来临,进入精神亢奋的陈绍周,在机场上跑跑颠颠更勤了,他不厌其烦地观察着无人飞机一次次地滑跑、起飞、爬高——不久,无人飞机第一次成功地穿越了蘑菇云,但取样的结果令人遗憾,单机取样当量达不到要求,还得有人飞机同时配合穿云取样。
陈绍周沉默了。他伏案在凄清的单身宿舍,超量地吸着烟思考……
不久,一个由他构想的无人机从一架增加到两架以上的方案,送到了基地技术决策机关。方案讨论会上,技术权威济济一堂,从各个方面,对他的地面操纵双机方案设疑质询。
陈绍周胸有成竹。他综引博论、释疑解惑,有理有据地阐述了他严谨的设计方案,使在座的专家们频频点头。很快,他的方案被批准实施。
1978年,又一朵蘑菇云在西北大漠深处疾速膨胀、升腾,此时,只见两架高速无人机逼近蘑菇云。轻盈地一扎,旋即跃出,成功了:据有关部门检测,无人双机采样当量完全符合要求。无人机,终于结束了中国飞行员冒险穿越蘑菇云取样的历史。
基地进入80年代后,为了试验某新型空空导弹,急需一种近似实战飞机的无人靶机。当时,国家准备花外汇从国外高价购进。陈绍周和同伴们知道后,给上级机关立下军立状,决定把我军退役的某型歼击机改装成高空高速的无人靶机。
时间紧,试验站站长陈绍周和大家取消了星期日,停止了休假,一起在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中苦战。
无人靶机进入改装定型阶段,工作愈趋紧张。妻子带着女儿来队探望,等了一个星期不见他回家。妻子抱怨地说:“两年了,孩子都忘了爸爸的模样了!”
1984年6月,陈绍周和大家研制的新型靶机,成功地配合了某新型空空导弹的定型试验任务的完成。此项成果,不仅为空军数千架退役飞机的合理使用找到了出路,还为国家节约了大量的试验经费。
22年前,曾在周恩来总理的指挥下唱过《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基地孩子们,如今已长大成人。他们子承父业,成为戈壁新一代的砺剑人。
采访中,记者得到一张珍贵的基地历史照片,总理和孩子们在一起。那是1966年6月30日.曾6次来基地视察的周恩来总理,又一次在机场和大家惜别。当发现欢送的人群中有一群孩子时,他快步走过去,亲切地问:会不会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孩子们答道;“会!”随后,总理高兴地指挥着孩子们唱了起来。
22年过去了,把微笑留在照片上的孩子,如今巳长成了健壮的小伙子和秀气的姑娘,有的巳作了年轻的父母。
周末,记者徜徉在小城般的基地营区,见到扛着救生圈的小伙子奔向游泳池;着彩裙的姑娘携伴走向舞厅;林荫道上,年轻的父母推着婴儿车,缓缓散步。不经意中,听到远处飘来熟悉的流行歌曲“外面的世界很精采……”记者忽然感到,这里不也是个精彩的世界么
考到外地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基地的女大学生张曼丽说,“和外边比,这里是闭塞一些,但我对这里有感情,因为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基地有我的事业和亲人。”是的,基地的孩子恋故土,许多考学飞了出去的孩子,学成后又飞了回来。翻开基地的花名册,父子、母女同为军人的有100余户。
基地领导王良旺、张东盛告诉笔者:1980年后分配到基地的千余名大学生,许多人被破格晋职捉升,有30%的人走上了各级领导岗位,成为导弹试验基地的一支中坚力量。
哦,砺剑自有后来人!大漠作证!(原载1988年10月3日《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