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奔的精灵

我17岁那年上山到大兴安岭，那里被称为“高寒禁区”。冬季，气温有时零下四五十度。知青们被冻坏是常有的事。

我的脚也曾冻坏过。那是连队有一次放露天电影，是《南征北战》和《红灯记》两部片子联放。当时，尽管脚上穿着棉胶鞋，里面还套着毡袜，并不停地跺着脚，可两脚还是冻得似猫咬。后来，大概是精神太投入，忘记跺脚了。不知不觉便没有了冻脚的感觉。电影散场后，迈步才觉得脚趾撕裂般疼痛。于是，一瘸一拐地跑回帐篷，脱鞋一看，嚯，右脚的几个脚趾全白了。一位老工人赶紧到帐篷外面扒了一盆雪回来，用雪在我的脚趾上不停地揉搓，渐渐脚趾有了血色，然而疼得更厉害了。老工人说，知道疼就好，不疼就麻烦了。都说十指连心，其实脚趾也连着心啊。

其他知青被冻伤的地方多是鼻子和耳朵，卯大劲蜕两层皮就好了，不影响上工。我却不然，连队的赤脚医生用中药熬水给我泡脚，休息一个多星期才好利索。事后不久，我们一个帐篷的三十多个知青议论冻伤的事情。一位知青说，我们这些人时常被冻坏，当地的老工人为什么没有冻坏的？看来咱们还是不抗冻，缘因就是缺乏锻炼。大家听后，七嘴八舌，多数人觉得有道理。一个叫“迷糊”的知青，提出一个大胆而有创意的倡议：今后每天早晨围着帐篷跑三圈儿，而且一丝不挂！谁不跑谁就是这么大个儿！说完，他一本正经地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听说一丝不挂，大家都笑了。不过也没人反对；因为我们是在深山老林里采伐，四面没有人烟。我们那个连队除了男性还是男性，没有一个女人。

知青们说话是算数的。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的钟声还没敲响，知青们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一个个赤身裸体，先在帐篷里活动活动胳膊腿儿；接着，一个外号叫“大骡子”的知青率先冲出帐篷。随后，三十多个知青鱼贯而出，勇敢而滑稽地奔向冰天雪地。几个老工人留在帐篷，隔窗观看知青们的“壮举”。

外面，正刮着大烟泡儿，雪粒子打在身上如针扎一样。然而，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叫熊，大家膘着劲跑，唯恐落后。一边跑一边嗷嗷地叫喊；仿佛雪地上的精灵，尽情地宣泄着青春的野性。叫喊声此起彼伏，在风雪弥漫的山谷间，在莽莽苍苍的林海上空回荡。

后来，我们给这种锻炼方法起了个文雅的称呼，――“裸奔”。“裸奔”一直坚持到开春，终因来了上海、杭州的新知青而终止；因为，那新知青当中有几十位女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