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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一位真正的革命者——唐叔叔

火烧 2009-07-18 00:00:00 网友杂谈 1025
文章讲述唐叔叔的革命经历与人生故事,包括他在战争年代的贡献、文革中的遭遇以及对后辈的无私帮助,突出其赤诚率性、矢志不渝的革命精神。

唐叔叔生前,我见过他四次。我不敢奢望仅仅依此就能勾勒他的一生,那实在太不合情理。我之所以想讲述他的故事,也许是由于他的那句话——在弥留恍惚之中,他竟还提到我的父亲,说父亲和他在工作上是合作最好的。他显然指的是在战争年代,他们曾在一个部队里生死与共,唐叔叔当政委,父亲是团长。我说不出来那些久远故事的全貌,可静下心来,眼前总会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唐叔叔,是我所见过的人里,最为率性赤诚,襟怀坦荡,大爱大恨,矢志不渝。

一九七六年夏天,我从部队回京探家。一天外出,父母说要顺道去看望一个老战友。车子转来转去,到了鼓楼附近的一条胡同里。那是个大四合院,若在旧时,肯定也是大户人家的宅子,但当时,已经有了好多户住家,变成了大杂院。大热的天,唐叔叔着装随意,一身短打扮,混在人群里,象个传达室的大叔。不过一开口,沙哑的嗓音和恣肆的神态,让人立刻感到些许隐忍不发的块垒和饱经风雨的气度。至于其它的,我印象不深了,只记得还见到了他的夫人王阿姨,喝了阿姨备的茶。  

回到家里,父母又说起了唐叔叔。说他是北京第二外语学院创建时的副院长,文革中象所有‘当权派’一样,受了大罪,吃了大苦,弄得家破人亡,原配夫人也去世了;而他自己,几年前才恢复了工作,在中联部上班;王阿姨的家也是在文革中也受到重创,于是这两个不幸的家庭合成了一个。父亲特别提到,唐叔叔少年时曾跟随别人去过法国,在国外谋生几年,也是吃过洋饭的人。我不由在脑子里开始描摹起他的人生的历程,一个穷孩子,为了生存到了国外,然后回国参加革命,解放后从事与外语有关的工作,直到文革……,他和我过去见过的那些前辈有着完全不同的经历,这无疑给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  

再次见到唐叔叔是将近十年之后。我从部队转业,痴迷英语,参加了几个社会上的业余英语班,总还是不大满意。无意中从父母那里得知唐叔叔重回二外当院长有几年了,尽管刚离休,还是有可能帮上忙的。八五年春节前一个周末,我如约赶到他家。没有任何寒喧,他开门见山就问我,你想学英语?你现在是什么水平?想跟几年级?得知我要从头学起,他随手拿起电话,对英语系主任简单讲了两句,放下电话,回身对我说,你现在去系主任家,具体情况跟主任谈就行了。我转身出来,前后不到五分钟,高兴的好象连谢谢也忘了说。正是这个学习机会,改变了我以后的生活道路。  

唐叔叔的直率是天性,他不会虚与委蛇,也很少考虑后果,如同人们常说‘性格即命运’,他曾因此命运多舛。解放初期他在总政治部当研究员,想回上海工作,好照顾自己的两个妹妹;因为他出去革命时,父母都不在了,两个妹妹年纪尚小,受了很多苦,他是想弥补兄长的责任吧。可是组织没批,于是和组织上大吵,意气之下,他要求转业,离开了部队。走之前,总政副主任傅钟同志[i][]曾和他谈过话,说他遇事‘太激动,将来要吃亏的’。  

一九五八年,他响应党的号召,以工作队长的身份,带领二百五十个文化部系统的干部,支援农业第一线,去了吉林省通化县。他还兼通化县委书记。这使他有机会直接了解到‘大跃进’时农村的真实情况。在后来的‘反右倾’中,他仗义执言,为彭德怀同志叫屈,因而被定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没想到,这些遭遇使她美丽文静的前妻深受打击,精神失常,受了十五年磨难,七五年溺水而亡。其间,前妻在精神不正常的情况下,曾屡次向组织上提出离婚,组织上派人找到唐叔叔,劝他离了算了。唐叔叔说,她现在生活上不能离开别人的照顾,如果组织上能照顾她,我愿意离,对我是一个很大的解脱。那人无言以对。  

文革开始后,学生‘造反’,唐叔叔挨尽批斗。可他从不低头弯腰,总是昂首挺胸。一次,冬天,他又和‘造反派’学生吵了起来,一激动,把头上的毡帽也甩掉了,真可谓怒发冲冠!他也因此赢得了很多人的敬佩。  

对于过于直率的个性,唐叔叔在晚年也反思过,曾流露出深深的遗憾。  

第三次见到他是一九八九年夏,当时‘动乱’刚过,听说他心情激动,我特意去看望他。进了家门,唐叔叔正伏案埋头忙着什么,他说,在写有关巴黎公社的著述;接着话题一转,说到了国家大事,说了很多。看着他偶而挥一下手,在房间里踱上几步,我的思想仿佛飘到很远,试图远远地观照一个老战士的精神世界;他话中深深的忧虑和坚韧,让我触到一个革命者心中澎湃的大海,只要一息尚存,绝对不会止歇。  

唐叔叔的晚年,性格变得尤为激烈,可能是由于英雄迟暮,对世事不公深感痛苦,却又回天无力吧。可他从来没有在思想上停止过斗争。他与著名作家魏巍[ii][]关系很好,经常往来,只要魏巍来看他,两个人总是要兴高彩烈地在屋中高声谈论,嘻笑怒骂,酣畅淋漓。有段时间,魏巍因为不同意党内高层出现的谬论,诸如资本家可以入党之类的胡言乱语,正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行动都有所限制。魏巍劝唐叔叔暂不要去他家,以免受牵连。唐叔叔说:我不怕;照样上门叩访。他们之间是可以一敞胸怀、毫无顾忌的,他们是真正的同志。  

为了回顾自己的一生,唐叔叔花了很多时间,用法文写下了长篇自传,后经他的一位忘年之交译成中文。在自传里,他记述得很详细,甚至包括当年在法国的初恋。可他竟然漏掉了一件极为特殊的个人经历——  

一九四三年夏,党内的整风运动也涉及到了八路军总部,唐叔叔当时正在总部机关工作。他也被关押审查,理由之一,是他当年从法国回到上海后,曾经办过一个小杂志,有人说那是个‘托派’的杂志。在巨大的压力下,唐叔叔坚决维护自己的政治生命,绝不屈服。为了一表自己的赤诚,他跳井自杀,以证清白。所幸时值冬季,身上的棉衣还有浮力,没有死成。被救上来后,日夜有人看管,怕他再出事。据说,后来潘汉年同志[iii][]作证,指出那是党的外围杂志,唐叔叔这才有了重新工作的可能。多年以后,唐叔叔离休了,他携夫人重返故地,来到山西省左权县的麻田,参观八路军总部纪念馆。院中那口水井依旧,当地上了年纪的老乡还记得他的名字,说他跳井时还是个小青年。唐叔叔站在纪念馆院子中间,面对着彭德怀元帅的雕象,一时老泪纵横……  

生前,王阿姨曾问过他,自传里为什么不提这件事,唐叔叔说,我不能写这件事,我不能给党抹黑。  

最后一次见唐叔叔,是在医院。我拿了一束花,放在他的床头。他的苍老使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我已经辩认不出他原有的模样,生命正在悄悄离他远去。他的神智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当我提了父亲的名字,他眼中一闪,表示认出了我。在弥留的日子里,他曾吃力地举起自己的手,比划着,口中含混地重复着:驾鹤西去,驾鹤西去……。后来,他拒绝了任何治疗。

二OO六年十一月十六日,唐叔叔停止了呼息,享年九十岁。他走的无所畏惧,以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姿态。

今天,只要我回首往事,就能看见唐叔叔闪耀着倔强光亮的生命轨迹——

他幼年进入上海的一家法国教会学校,中学毕业后为了生计远走法国,并在那里接受了最初的共产主义启蒙;回国后开始投身进步事业,进而参加革命;在八路軍总部工作时,龚澎同志[iv][]象是他的大姐,曾与同志们半开玩笑地说他:你将来就是新中国第一位驻法国大使;他曾在外文出版社、对外文委、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中联部和社科院工作过;六十年代初,他是中央《毛泽东选集》法文版七人翻译小组中的一员,负责在政治上对法语译文定稿;他的经历曾被一位法国导演选中,拟拍成电影,为此,他与夫人在晚年重返法国,可惜此事止于缺少投资,但是仍然做成了一部纪录片,在法国电视上播出过;胡耀邦同志曾说过‘他是我党最好的法语专家’[v][]

然而,唐叔叔对自己一生另有评价。

前不久,我去北京第二外语学院看望他的夫人王阿姨。安静的房间里,王阿姨平和地说着正在被人们忘却的往事;窗外,殘冬的阴云吐着最后一丝寒意,莘莘学子欢快的话语随着初春的脚步四处飘散,生命永无止境地延续着。王阿姨递给我一张纸,是唐叔叔去世的十年前亲笔写下的遗嘱。看着苍老的笔迹,读着率性张扬的文字,我不禁用手掩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我入党五十八年。在工作中有不少错误、缺点,有负党的教诲。但我对党忠诚,为人民尽力,问心无愧。我死后不举行任何仪式,只通知几位老朋友。骨灰不进八宝山,由国华商子女,埋掉拉倒。

   

富贵如糞土

理想无比高

若为共产死

丹心照九霄

   

共产主义万岁!

   

唐  恺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

八十留言



[i][]  傅钟(1900-1989),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新中国成立后,傅钟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兼宣传部部长。  

[ii][]  魏巍(1920.1.16~2008.8.24)河南郑州人,中国共产党党员。当代诗人,著名散文作家、小说家,毕业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参加八路军,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0年底,奔赴朝鲜前线,和志愿军一起生活、战斗。回国后发表了一批文艺通讯,其中《谁是最可爱的人》在全国引起了广泛影响。从此,“最可爱的人”成了志愿军的代名词。1978年,创作完成了抗美援朝题材长篇小说《东方》,于1983年获首届茅盾文学奖

[iii][]  潘汉年(1906年2月—1977年4月14日),江苏宜兴归径乡人。1924年,主编《洪水》。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社会部部长和统战部部长、上海市委副书记和第三书记、上海市副市长。1955年4月3日, 因“内奸”判刑。1977年含冤病逝。临终前与爱妻董慧女士软禁于湖南茶陵米江茶场(湖南省第三劳改场)。1982年8月,经中共中央平反昭雪,公开恢复名誉。

[iv][]  龚澎(1914——1970),女,安徽合肥人,前外交部长乔冠华的夫人,新中国杰出的女外交家。1935年参加一二九运动。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次年毕业于燕京大学历史系。曾任八路军总司令部秘书、重庆《新华日报》记者、中共驻重庆代表团秘书、中共香港工委外事组副组长、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中共方面新闻组组长。建国后,历任外交部新闻司司长、部长助理。1943年深秋,龚澎和乔冠华在重庆结了婚,毛泽东赞誉他俩是“天生丽质双飞燕,千里姻缘革命牵”。 龚澎家庭背景厚重。父亲龚镇洲,是辛亥革命时安徽著名的革命者;他在保定军官学校时,和蒋介石是同班同学。1942年龚镇洲去世,周恩来、董必武唁电致吊;蒋介石撰联“解环钩党留元气,树帜张军振义声”来表示悼念;李济深主持追悼会并题写了碑文。龚澎的母亲徐文,懂英语,写一手好钢笔字,是黄兴夫人徐宗汉的堂妹。龚澎的姐姐龚普生,是共和国外交部国际条法司司长,首任驻爱尔兰大使。龚澎的姐夫章汉夫,是共和国外交部常务副部长。

[v][]  参见《我所接触的胡耀邦》贝璐瑛口述,秦海整理   (http://www.xschina.org/show.php?id=10899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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