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靖：砖窑齿影

胡靖：砖窑齿影

当看到农用拖拉机把一群群被“解救”的民工像牛粪一样运走的时候，心冰凉到了极点。这是“解救”吗？为什么不给他们派一个大客车？为什么不紧握他们被折磨的双手，把矿泉水、面包发放到他们的肮脏的手中？医生在哪里？为什么“秀”都不做一个？哪些“公仆”到哪里去了？在开会？在玩牌？在桑拿？在逃窜？山西，你已不是郭兰英唱的“好地方”。那“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的美丽的山西，早已不见了。

在黑窑事件中，坏蛋成堆、成系列出现。他们犹如一条条训练有素的凶恶的狼狗，摇晃着血盆大口，狂吠登场。黑中介坏，但更坏的是打手。打手坏，但更坏的是包工头。包工头坏，但更坏的是窑主。窖主坏，但更坏的是村干部。村干部坏，但更坏的还有镇干部。镇干部坏，但更坏的还有局长……。这些狼狗麋集山西的农村，狼狈为奸，在21世纪的今天打造出令人瞠目的人间地狱。其罪恶的把戏是先在陕西、河南，还有山东、四川，以“三寸不烂之舌”把寻工的贫苦农民骗到山西黑砖窑，然后就是伸出狼狗一样的牙齿，撕裂民工的肌肉，咀嚼民工的骨头，狂吸民工的鲜血。在利润的盛宴中，他们狞笑，假笑，媚笑，欢笑，唱歌，跳舞；在GDP的游戏中他们开会，庆祝，发奖，评优……。而数以百计的窑工，或被长达18小时的高强度劳动累死、累疯，或被棍棒、皮鞭打死、打残。好一个“百年魔怪舞翩跹”。吏治，何以烂污到了如此地步？直到今天，滔天罪恶终于震怒天庭，才被曝光于天下。

是时空的错觉，还是历史的倒流？

笔者常常给学生论证“血汗工资制度”在经济发展初期具有一定的必然性。但是，无论如何也相象不到，现实与理论之间的鸿沟是如此之大。理论是灰色的、幽默的，现实则如晴天霹雳、震魂夺魄。马克思在《资本论》曾精彩地比喻资本的意义：“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但是在象牙塔里，喝着酸奶、听着MP3的学生很难接受马克思的论断。同时中国的学术“主流”们也喋喋不休、不断地妖魔化这个英国、美国评选出来的“千年思想家”。众口铄金，终于成就了目前今天中国“主流”独树一帜的反现实现象。但是，山西砖窑事件却再次证实了100多年前马克思的洞察。让我们不得不以人性，以良知的视角再次质疑利润率的意义。马克思，厉害的马克思，深邃的目光从100多年前的英国大英图书馆发射过来，犹如激光穿越时空，将今天山西黑砖窑的鬼魅照得原形毕露。也让GDP游戏的一切光怪陆离、欢声笑语瞬间破灭。不过，九泉之下的马克思如果听闻了中国山西的砖窑事件，当然还有山西的污染事件，他一定会感叹自己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窑主、村干、打手、官吏才是新历史的创造者。他一定会再次被资本的魔力震慑，并续写其洞察：“为了500%的利润，人将变成狼狗，这个世界将到处摇晃恐怖的砖窖齿影；为了1000%的利润，人性彻底湮灭，狼狗也逍遁”

哀哉！胡言乱语，只为那些乘着破旧的拖拉机，在颠簸的乡村路上消失的窑工。历史一定会记住他们远逝的眼光。现代化，城镇化，“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2007-6-22，广州）华南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胡靖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