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篱笙箫：封建复辟是中国历史的主线

　　很多人同意《红楼梦》讲述了封建王朝没落规律的结论。近期何新发文章批驳如此说法，他认为此书只是作者的情爱叙述。或许这两种说法都是对的，大家族的历史是一个家族的，同时也是民族的，家族的变迁千年来是一个摸样，反映了中国文明的别样特色，是需要我们重点关切的。

　　马克思认为人类历史要经历从原始社会到共产主义社会这五种社会形态。为此，很多历史学家按照此种理论来生硬的解释中国历史，但往往不得要领。我是同意中华文明独特性的，但在这种独特性中也有马克思所说的规律性。商鞅变法是一场伟大的改革，奠定了大一统在中国发展中的地位。但这种制度进步是超前的，总要经历反复的，从而封建复辟在中国是不断上演的，我们姑且称之为文明的代价吧。

　　车同轨、书同文、统一货币和度量衡是秦朝的功绩。但最近的史学家研究表明，并不是皇帝发一通诏书整个世界就大变了摸样的，要想改革成功，还要经历复杂的利益斗争。事实证明，秦朝连基本的文字统一都没做到，更遑论货币改革了。三秦大地的成功经验很大程度上源于对六国战争的胜利，正是不断的胜利凝聚了秦国，避免了改革带来的阵痛。秦国统一中国后，这种激烈的政策统一严重侵害了六国地区从贵族到普通人的利益，这才是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应者云集的原因。秦朝被埋葬了，大一统和封建专制较量的幽灵却保存下来了，这成为中国千年发展的线索。

　　汉朝是中国的典型性王朝，是研究中国发展的标本。汉朝开始是封建的，根源在于各地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强力推行国内大市场会导致贫富差距、地区差距拉大，不利于国家的稳定。但封建的害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会增强地方诸侯的权力，同样严重干扰权力的交接。所以一段时间后中国王朝总会发生削藩事件，基本上是中央政府取得胜利，以后就进入了大一统节奏，对外战争也就应运而生了。汉武帝继承了平定七王之乱的成果，成功开启了长时间的对匈战争，开辟了丝绸之路，为中国经济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汉武帝依靠的主要力量是军事上的外戚集团，经济上的商人集团。这两个集团成为中国的主导力量。汉朝商人的经济实力是雄厚的，是典型的官商，他们有了钱之后就是兼并土地，大量蓄养官私俾，也就是《红楼梦》中贾家那样的情形。

　　这实际上就到了恶性循环的地步。劳动力成为了豪富家族的私人物品，土地也被大家族占据，社会的继续发展就面临极大的困境，物价腾贵，民不聊生，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了。为了统治阶级的整体利益，必须向利益集团开刀。历史上的第一人就是王莽，但他为何失败了呢?因为他的依靠力量也是利益集团，他最后发现他根本无力解决此种问题，最后变得比大家族更贪得无厌了，最终难逃覆灭的下场。

　　汲取了王莽的经验，东汉统治者的发明了宦官政治，让宦官成为平抑外戚力量的最新阶层。而宦官和外戚的争斗也绵延整个东汉历史。东汉的灭亡就在于宦官的被诛灭，中庸之道进行不下去了，骗局也被揭穿了。曹操和袁绍的斗争可以说是宦官和外戚斗争的继续，但最后胜利的却是司马家族。司马家族其实是地方豪族的代表，纵观中国历史，让地方豪族统治中国，经济发展的都不错，晋朝不是出了石崇富可敌国吗?宋朝的对外贸易也是空前绝后，引领风骚。地方豪族具有诗书传统，晋朝弄出魏晋风度，宋朝有缠绵悱恻的宋词，甚至宋朝的那些皇帝画画水平登峰造极。但这些知识分子治国理政却是一塌糊涂，他们让利益集团都发大财，贫富差距就到了不可忍受的程度。少数民族活不下去了，他们就进行了最激烈的反抗，整个汉族跟着倒霉，承受了最大的痛苦，经历了最为惨烈的大屠杀。

　　中国政治由于是早熟的，因而也是存在缺陷的，因而改革也成为一种客观需要。但中国王朝一旦进行改革，基本的结局都是迅速灭亡。天下是皇帝的，他应该代表人民，其实也是这样的，为了维护他的世代统治，他要让老百姓起码有饭吃。最经典的表述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士大夫集团关注自我利益，成为强大的政治经济势力，他们是不在乎老百姓死活的，因而土地兼并会越来越严重，贾王史薛那样的地方豪强会越来越多。历史也证明打击利益集团靠反腐败是没什么用的，体制是如此，大家族还是会前赴后继的。皇帝真正依靠的就是宦官，皇帝让宦官胡作非为，打击豪强，豪强有苦说不出。但这样就会有一个危险的平衡，政治随时可能倾覆，压倒骆驼的一根稻草就是正直清高的知识分子。他们起而抗争，用他们的英勇无畏不断的去打击宦官势力，进行最为深彻的政治经济改革。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宦官被他们清理干净了，惠民措施却没有执行下去，改革成果被大家族攫取了，农民起义、少数民族造反接踵而至，王朝迅速被推翻。

　　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是对明末历史的总结，甚而成为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理论来源。但总结中国历史我们知道，中国的农民起义和少数民族作乱总是如影随形的，根源都在于中国政治的失控。中国一直都有封建复辟的传统，最终形成了一种危险的政治经济平衡，这是中国不能发展出资本主义的原因。中国的历次改革都在试图冲破封建枷锁，为资本主义发展扫清障碍，但改革的后果是人民无法承受的，底层人民用农民起义回应。或许没有美洲的发现欧洲也不具备实行资本主义的条件。经历了千年的演化，现如今中国的政治构成还是中央与地方豪族的联合通知，而激进的私有化改革或许会重新将中国带回魏晋南北朝，带回两宋，中国人民愿意穿越吗?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