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克的救赎》观后感(旧文重发)——应和“大灰狼”网友(我们不谋而合)
我想我得为《肖申克的救赎》说点好话了。体制化——我们现代人每天每时都在体验着的事实,尽管可能毫无自觉;自觉的人不一定选择反抗;反抗的人究竟是极少数!首先让我来说明,Hope VS Despair,这本身是人为设置的虚假二元对立;超越这种愚蠢形而上学的狭隘视界,我们就接近了本雅明,后者将“Liberation”理解为面向过去的辨证式跳跃。即使对生活逻辑最不敏感的书呆子也不难从经典文本中惊愕地发现对那种幻想一劳永逸地革命、越狱,然后就可以走进千年王国、安享王子和公主今后幸福生活的观念的辛辣嘲讽。从这个意义上说,牢房一直位于我们内心,而革命或越狱,一言以蔽之,就是对抗体制化。
福柯认为,现代监狱为现代社会新型社会控制手段提供了基本范型。整个社会就是一个大监狱。如此一来,我们甚至可以说现代人的人生态度决定于他们各自对于监狱的空间想象。不越自己内心的狱,仅仅是通过无论合法或非法的手段走出有形的监狱是徒劳的!这是《肖申克的救赎》集中传达的要旨。于是,整个问题的重心便集中在了我们如何理解Tim Robbins扮演的银行家的成功越狱。
他是靠着坚持、忍耐、永不放弃希望等等这些可贵的品质而成功越狱的吗?当然没有理由做出否定回答。然而这些解释却可能因其庸俗、琐碎而障蔽了作为反抗体制化的越狱的本质内涵;这个本质内涵,在我看来,就是福柯晚年致力于阐发的生存美学,一种自王尔德以降就不曾消逝的、长存于诗人和浪子灵魂深处的超越情结。越狱者是浪漫主义的、无政府主义的、不妥协的然而反乌托邦的;革命是他们近乎天才的本能,然而这又决不是正统苏维埃主义者欣赏和赞许的革命——甚至残酷二十世纪难以磨灭的记忆之一便是前者上了后者的绞刑架!
正如短篇小说《卢旺达》中所言,屠戮总有很多、很好的理由。灾难过后的觉醒者会突然辨识出宏大叙事面目的狰狞可怖,然而按孔子的标准,他们究竟属于知识上的次一等人,唯有越狱者才是革命真理的生而知之者。主说,我就是道路,就是真理。从绝望的冰冷之海蓦然间跳跃到希望和得救的坚实陆地,这即使不是虚妄,也起码要附加上多次和反复进行这种跳跃的前提条件。革命的真实意涵在于不断提示历史的未完成性、不断开放出新的可能性;哪怕任何一种最激进的哲学,只要它扼杀或漠视这种可能性,它就是革命的敌人。
尽管也是在实验新的可能性,惊天动地的大规模流血革命总是倾向于背叛自己——走向体制化、树立权威和镇压异己;正因为此,“六八思想体”的一代哲人们才倾心于浪漫主义式的“造反”。生活模仿艺术,当王尔德第一次提出这一著名唯美主义口号时,他就已经在选择与现代性的强大体制化力量做不妥协的搏斗。
如果今天有人试图模仿他在巴黎街头所做的一切,那他则又背叛了生存美学的原则和精神。应到永远牢记的唯一的教训是:体制化无处不在且润物细无声——或者,杀人如草不闻声也许更恰当?读者朋友们不妨回想一下今天一天的生活、一周的生活、一月、一年……你很快会认识到体制化是什么东西,它又是在怎样戕害我们的灵魂!希望、信念和勇气正是在这里,而不是以任何抽象的、自足的形式出现时,才具有其伟大意义——它们是抗争、与体制化抗争的基本前提!然后,打开你的城市游击战手册,上面只印着四个字——想象生活。
想象生活,这也许是一个越狱者唯一可能的生活方式。天若有情天亦老,唯一不变的就是现代人仍然不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流。当赖特·米尔斯提出社会学的想象力问题时,他无疑是敏锐地从“六八风潮”的实践中悟出了些什么。也许可以说,在我们这个时代,个人和人类的命运将维系于我们是否还具备足够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