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清河县恩仇记（一）

　　话说，在平行宇宙之中，同一件事，会发展向无数个不同方向。

　　比如说，在平行宇宙之中，有《水浒传》，也有《金瓶梅》。在《金瓶梅》中，武大、武二、西门庆、潘金莲故事的地点，也从阳谷县平移到了清河县。

　　其实，除了《金瓶梅》，还有无数其他的故事。

　　在某个平行宇宙之中，故事还有其他的版本。

　　武二英年早逝，武大成了武家掌门，主持家业。武家一门，物是人非，武二的英雄气随风而去。

　　武二临终的时候嘱咐武大：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了，恐怕外人来欺负。清河县两大恶霸，一曰西门庆，一曰郑屠，都有一群小弟，咱家惹不起。我不在了，兄长一旦要小心，不要与他们争斗。当年，洪武大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终成大业。家事国事，其理相通。酒要少吃，话要少说。看好嫂嫂，篱牢犬不入。哥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在家仔细门户。切记，切记……

　　武二死后，武大觉得自己终于能挺起腰杆做人了。自己终于不用站在武二身边，用自己的短小，反衬武二的伟岸了。

　　武大逢人就说：我家武二，年轻气盛不懂事，打老虎、打郑屠、打门口练瑜伽卖艺的，和谁关系都搞不好，自我孤立……除了舞刀弄棒，什么也不懂，不置产业，家里穷的要命，家都快散了……幸亏死得早，不然还得了……

　　武大还说：我家老威风了，当年景阳冈上的猛虎知道不?那就是纸老虎，被我家轻松拿下……西门庆都主动上我家串门，给我家送礼，和我家套近乎……

　　岁月荏苒，几十年过去，武二的坟上，树已成林，他的话，也就成了耳边风了。

　　清河县物是人非，郑屠暴毙，红杏出墙和郑屠姘居的潘金莲，没了依靠。郑屠的小弟，要么穷的要死，要么投靠了西门庆。

　　郑屠的儿子郑小屠，紧守家业，无奈人穷力短，有时还要找武大议事。武大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雄伟过。内心之中，仿佛自己的身高一下子高了半丈，仿佛横刀立马的英雄，比当年的武二还要魁梧。

　　武大想，郑屠能暴毙，西门庆自然也会暴毙。要是这俩人都完了，清河县不就是我的了吗?当年郑屠何其霸气，说完就完。现在郑小屠都求我，清河县里除了西门庆，只剩下我武大可称豪杰。

　　武大想，西门庆放官债，每年总有千万两的进项，这买卖他西门做得，我武大为什么做不得?

　　武大想，清河县里都吃我家的炊饼。只要我赊给别人吃炊饼，大家就都欠我的债了。将来，我也可以放高利贷。于是，武大要搞炊饼一条街，先让大家吃炊饼，然后在学西门庆放高利贷。只要大家都不借西门庆的高利贷，西门庆自然败家，西门庆败家，他家的银子、房子、女人、牲口，不就都是我武大的了吗?

　　西门庆看在眼里，哭笑不得，平时吃你武大点便宜炊饼，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教父了?想再道上混，也不打听打听，清河县自古什么规矩——决定清河县归属的，不是炊饼和吹牛，是铁和血。你武大要抢我的生意，我往哪里摆?

　　西门庆把武大叫过来，武大啊，听说你要在清河县另搞一套，让我靠边站?

　　武大低头不语，汗流浃背。

　　西门说，取代我，你也配?我也不揍你，你挺好了，从下个月开始，你的炊饼，我不要了。我家的生药，也不给你了。

　　武大当时锉了半截。西门大官人啊，你不能不要我的家的炊饼啊。你不要我家的炊饼，对你不好啊，对整个清河县都不好啊，影响清河县的富强、繁荣、稳定啊。西门大官人啊，咱俩是基友啊，你攻我受啊，你要我家的炊饼，对咱俩都好，你不要我家的炊饼，对咱俩都不好啊……

　　从西门庆家出来，武大心里拔凉拔凉的。

　　琢磨琢磨，去找了隔壁应伯爵。

　　西门庆早知会过应伯爵，应伯爵见武大来了，心里明镜一样。知道武大来干什么。

　　应伯爵说，你看看你，西门大官人，那是清河县的第一大善人啊，乐善好施，宽厚待人，你怎么惹恼了他呢?看在咱俩邻居一场，我又是西门大官人把兄弟的份上，我帮你去说情。

　　武大当时恨不得给应伯爵跪下。

　　应伯爵说，不要跪，不要跪。咱俩老邻居了，跪什么跪啊?不过，我也有两件事，需要你替我照应。

　　武大说，莫说两件事儿，就是二十件，我也应了。

　　应伯爵说，你也知道，我家前年走水，粮库的粮食，火烧、水泡，你能不能包圆了?还有一件，咱两家山墙中间那块空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一直在用，你一直不认，你也用不上，给我吧。

　　武大心里不快，嘴上答应下来。心想，要是应伯爵能说服西门庆，继续买我家炊饼，这个价码也认了。

　　应伯爵敲完竹杠，就没有后音。

　　其他几条路，武大也试了，又是投喂西门庆家看门的哈士奇，又是勾搭李瓶儿，又是拉拢人傻钱多的花子虚……

　　结果，这些不是被西门庆揍了，就是态度暧昧骑墙——谁都明白，清河县的实力对比，犯不上为了武大去得罪西门庆。

　　这些路都没走通。

　　离西门庆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武大心里着急。

　　又去找了西门庆的兄弟，谢希大、祝实念、孙天化，都是些破落户。

　　你们三位，一位是贵族出身，另两位祖上也富过，现在甘心给西门庆当小弟吗?清河县，西门庆一家独大，太不把你们放眼里了。咱们联手取代西门庆吧。只要加入我的炊饼一条街，拱倒西门庆指日可待。

　　这三位看着武大，心里好不尴尬：武大真不上道。我们九兄弟和西门庆什么关系，武大不清楚吗?我们过上今天的日子，全靠抱西门庆的大腿。我们和你武大混，你武大几斤几两，是西门庆的对手吗?我们真和西门庆闹翻，你帮得上我们吗?再说，你武大的为人，谁不知道?西门庆眼睛一瞪，你就卖了我们。就算弄倒了西门庆，你能给我们什么?便宜炊饼?我们现在抱西门庆的大腿，照样吃你的便宜炊饼……

　　三人嘻嘻哈哈，不接武大的话茬，或者抬头看天，或者顾左右言他……

　　武大回家不久，十兄弟联合说话，希望武大尊重现有的清河县的秩序，别想自己另搞一套……

　　武大那个堵心啊。

　　西门庆的压力越来越大，大有不让武大彻底破产不甘休的势头。

　　武大正在烦闷，互听有人问他，大郎，听说经常卖给西门庆生梨的乔恽哥，加入了你的炊饼计划，现在欠你一大笔债，快揭不开锅了。

　　武大当即怒骂，胡说!乔恽哥的炊饼，80%都是我白给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