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泰国政治危机：人民当家作主之路仍遥远

2008年泰国政治危机：人民当家作主之路仍遥远

朱进佳

2008/9/2

泰国的政治局势近日急转而下，“黄潮”再起，这次是要胁迫亲他信的首相沙马（Samak Sundaravej）下台。但是在新一轮的反政府示威浪潮中，民主和基层人民的议程不仅被排斥在外，还要被资产阶级践踏去实现它们的政治洗牌计划。泰国正掀起新一轮的反动“嘉年华会”！

发动这次示威浪潮的是人民民主联盟（People’s Alliance for Democracy，PAD），于2006年号召了声势浩大的反对他信（Thaksin Shinawatra）政府示威。这似乎是泰国人民力量的再次释放，但是PAD却跑去要求封建体制残余下来的国王介入，解除他信的首相职位，结果连国王也认为这是不民主的做法。

2006年9月19日，由颂提将军（Gen. Sonthi Boonyaratglin）领导的军官集团发动政变，推翻他信政权，实行紧急状态，将那沦为门面的民主也抛弃。这场政变获得国王御准，所以这个泰王也不是盖的。PAD以推翻他信的目标已经达而“功成身退”作鸟兽散，有者还跑去拥抱军人以反民主手段组成的新政府。

2007年的议会选举中，亲他信势力重组而成的人民力量党大胜，该党领袖沙马出任首相。“好不容易”靠军事集团和王室支持赶走他信阵营的保皇派势力，又再变成热锅上的蚂蚁，让PAD这个乌合之众的组织死灰复燃，于2008年5月再度掀起反政府示威。

到了8月26日，PAD的反政府示威者包围并占据政府大楼周遭，还有一批人还攻击了泰国国营电视台办事处。泰国政治危机日益升级，尽管沙马坚持不辞职，但是其政权已经摇摇欲坠。

两大阵营比一比

这次政治危机对立的两方，一方是出名贪腐的他信、亲他信的政党（泰爱泰党和人民力量党）等代表大资本的民粹派集团；一方则是由支持政变的军方、法官、民主党等保皇派集团所组成的乌合之众联盟—PAD。保皇派结盟起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干掉他信的政党，让他信永不超生，除了这个，就别无他意。这是一个有趣的情景，民主派又是保皇派，正是泰国资产阶级民主派一体两面的真实写照。

自2006年的军人政变以来，整个泰国社会就栽进统治阶级两大阵营的恶斗中。冲击着基层人民的社会和政治课题，象被打了强力麻醉药一样被麻痹了。对立的两个阵营，不过是各自的镜子投影，两方都是为资产阶级精英效力，两方都是鼓吹者狭隘的民族主义，两方人马都有人曾经涉及贪污（这个在泰国政坛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并不出奇），两方都准备牺牲人民的基本权益来达到各自的目的。

PAD的其中一位领袖林明达（Sondhi Limthongkul），是一名媒体大亨。当初他信上台时，他还称赞他信为“泰国历来最好的首相”，他向他信靠拢让他从破产中“恢复元气”。但是当他的财务顾问鹰泰银行（Krung Thai Bank ，KTB）的首席执行员Viroj Nualkhair被泰国银行总裁威胁辞职后，而开始转向反对他信。林明达通过他所控制的电视节目来宣传他的反他信政见。

泰国军方也是出名贪污，而2006年发动的政变军人集团也不例外。政变后，执政军官自我委任为国营企业的董事，并擅自增加军事开销。这个军人暴力集团的镇压传统也是非常优良，泰国自革命失败后，从1932年至1973年都是处于军人统治之下。军人集团曾于1973年、1976年、1992年血腥镇压国内的民主运动。他信的时代，军人也在泰南向穆斯林进行暴力镇压。泰国的司法体制也千疮百孔，当他信当权时，法庭倾向他信，当他信失势时，法庭就只专注对付他信阵营的贪污滥权，而无视其它的贪污指控。

两大对立阵营有何分别呢？他信阵营通过金钱政治与议会民主的手段掌控权力，倾向于民粹式鼓动，得到来自乡区人民的支持。他信阵营在当权时，实行过协助穷人的措施，如30泰铢享有保健服务的措施，受到了广大穷人的欢迎。不过，他信阵营远不能称为左倾的进步，他们反对向富人征收更多的税务，也无意建立福利国，其经济主张不过是新自由主义加上凯恩斯主义的混合体。

PAD阵营（保皇派）则不惜通过军事政变、减少选举产生议员数目，以及增加官僚机构和军人的权力，来打击“非我族类”的政敌。名称中有个“民主”字眼的PAD，认为议会民主不适合泰国社会，议员们应该通过委任。PAD甚至认为泰国占大多数的穷人太过愚蠢，不应该享有投票权！

PAD成立之初的核心，是首都曼谷的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人士，也是极端的保皇份子。他们甚至可以为了一座古老庙宇而不惜煽动憎恨柬埔寨的种族情绪并准备动武开战。PAD的最新战略，就是制造严重的政治混乱，而且是愈乱愈好，以摧毁现有的机构和政党，再从废墟中建立一个“新秩序”。当然，这个“新秩序”肯定不是民主的，也不是为了捍卫基层人民的权益。

作为保皇派的PAD阵营的经济主张更加是排斥穷人。泰王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君王之一，他支持保皇派的经济主张，还倡导“自足经济”，那就是所有人都应该勒紧腰带减少开销，过着朴素的生活，亏他这样一个一国之君还能够有这种“清心寡欲”的念头，阿弥陀佛。PAD建议提高利率，以削减对穷人的开支，进一步对劳动群众榨干榨尽。财富重新分配不在PAD的议程内。所以这也难怪保皇派尽管示威声势浩大，但是穷人还是没有将选票投给他们。

资产阶级洗牌战     普罗人民靠边站

泰国当前无法逾越的乱象与困局，是泰国民间看似蓬勃的社会运动四分五裂且支离破碎的结果。泰国的左翼政治在军人独裁政权时代遭到残酷的打压，并随着泰国共产党于1980年代的瓦解而在政治舞台上几乎绝迹。尽管很多前泰共人士仍然在民间组织内活跃，但是左翼政治已经退却。民间组织，尤其是所谓的非政府组织，开始以单一课题路线，转向乡区发展。当年打进乡区时，人民运动的口号是“答案就在乡村里”，是对穷人的一大肯定；现在那些支持PAD的社运组织却一百八十度转向“村民是愚蠢的”以及“答案就在军队、法庭和国王那里”的反穷人立场。甚至连铁道工人联合会等工会也支持反民主反穷人的PAD。

这种情景，似乎正应验着马克思的这句不知道应验了多少次的话：“当群众墨守成规的时候，资产阶级害怕群众的愚昧，而在群众刚有点革命性的时候，他又害怕起群众的觉悟了。”（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阶级政治在泰国人民运动中的缺席，进步且独立劳动群众政治的萎靡不振，使到当前两大资产阶级对峙时不仅无法突破困局，反而有着让泰国社会走向民主倒退的巨大危险。在拒绝“议会民主”的当儿，却无法提出明确的民主计划，尤其是群众由下而上参与的民主建设计划，以及重新分配财富落实社会平等的社会改革议程，将让民主一步一步地倒退。无论哪一个阵营胜出，都不会对基层人民带来实质的进步改变，泰国民主空间将进一步萎缩，而社会运动的力量将日益被磨灭。这是泰国社会运动进退两难且极为艰巨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