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武：烂片的罪恶

　　也许，烂片最大的罪恶不是欺骗了观众的钱，而是拆卸了阻止大众智商下降的最后一道挡板。

　　按《落叶归根》的介绍里的说法，这个片子的主题是很严肃的，是一次拯救灵魂的旅途。虽然这二年媒体越来越严重八卦倾向和过度炒作让我对任何通过媒体传达出来的声音都抱这怀疑的态度，但剧情介绍里说，这个片子的剧情是一次悲壮的千里背尸的行动。这让人不能不看。毕竟，套用黄同志的话说，李绍为和他的行动的命运在这个年代里不只代表他一个人，而是代表着整个一群人，也包括我。

　　经常听到有人说，中国的电影在堕落，对某个片子或某个导演很失望，云云。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完全不存在。原因很简单，从来没抱过希望，便无所谓失望。动辄做痛心疾首状哀叹中国电影的堕落、恨铁不成钢的大多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庸人自扰。电影就是电影，它背负不起也不需要背负什么重大的责任，只要大家觉得好看就行。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完全不必找那么多无聊的理由来证明一个不好看的电影是好看的，更不必一边说不好看一边生怕落在别人后面地去看，明明想看，一定要装深沉说不好看。

　　即使如此，诚实一点说，《落叶归根》也让我多少有些失望：这个片子的导演和演员都没有理解李绍为的行为的悲壮底色，更没有搞明白拯救灵魂需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正如我以前就说过的，如果没有李绍为千里背尸的这个真实事件，只是遍剧和导演凭空杜撰出来的这么一个故事，这个片子兴许不会让人如此反感，但对演职人员来说，不幸的恰恰在于，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且，所有良心未泯的人应该都还记得这个故事的主角李绍为面对镜头和媒体时表现出来的诚实、憨厚。在这个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故事的映衬下，《落叶归根》这个片子就象是对这个事件本身的一次解构，将李绍为的行为的悲壮意义消解得一点不留。

　　遗憾的是，即使撇开这个真实的故事与片子之间的强烈反差，这个片子也让人很倒胃口，比如赵本山的东北腔。这些年来，中央电视台与东北腔一直有着一种让人很怀疑的暧昧关系。且不说已经被广为批评的春晚上充满了东北腔，单是农村题材的电视剧这一项，就足够让人倒胃口了。看一看中央电视台每年播的农村题材的电视剧，几乎全部是以东北为背景的。即使不是以东北为背景，说话也还是东北腔，比如2006年春节期间播的《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明明背景是在山西，但说的仍然是东北话。这给不明就里的人造成了一个印象，全国的农村都在东北，全国的农民都说东北话。更给东北人惯了一个坏毛病，天经地义地把自己的方言就当普通话，不管走到哪儿，都不说普通话，不管别人懂不懂，就说东北话。

　　或者不去说这些细节性的问题了，说一些技术性的——正如有的人说的，现在难得的不是一个没有BUG的片子，难得的是一个没有一个地方没有BUG的。

　　一个完整的电影的故事必须具备起承转合这些基本的要素，必须有铺垫、有高潮、有结尾。然而这个片子没有。先是郭德纲的夸张搞笑，接着是午马不知所谓的感慨，再接着是宋丹丹的蹩脚陕西话，还有胡军幼稚的痴情、郭涛装模做样的深沉、孙海英不知所谓的伤感，把这些片段一个个剪开了看，也许都还是不错的小品，但用背尸这样一个事情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却未必是一个好电影。

　　导演似乎没有搞清楚最基本的这一点：电影不是小品集成。即使一个完整的电影的故事是把一串珠子穿起来，这串珠子也绝不能是同样大小的，必须有大有小，在穿的时候必须注意它们的排列顺序，或者从小到大，或者小的在两边大的在中间呈橄榄形。无论如何，一个好的导演都必须具备这两种能力，选合适的珠子来穿，穿的时候懂得如何排列才最好看。

　　至于他俗套的结尾就更不用说了。我不相信所有的三峡移民都是伤感和怀恋，没有其它感情，但几乎所有的影视作品在提到三峡移民的时候能想到的几乎都是这个条件反射似的情感。更何况，这种矫情的哀伤和愁怨已经宣泄了这么多年了，年底还有另一个广受好评的片子《三峡好人》再次重申了这种感情。

　　当然，无可否认的是，经过这些年中国电影的低水平重复轰炸，中国人对电影的要求已经变得越来越低了。所以，即使它存在这么多问题，仍然有很多人是喜欢它的。也许用得上前些年学家们经常挂在嘴上的一个顺口溜，这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不坏的选择了。矮子里面拔将军，凑合看吧。但奇怪的是有人居然将之称为“喜剧”、“黑色幽默”之类。这些人大概还没有搞清楚“喜剧”、“黑色幽默”的基本含义，以为搞笑就是喜剧。他们忘记了，喜剧也不是小品串成的，同样要具备基本要素。

　　也许，烂片最大的罪恶不是欺骗了观众的钱，而是拆卸了阻止大众智商下降的最后一道挡板。